在青年的道德生活方面,女孩从小就被小心地保护着,男孩则受到较宽松的监督。像希腊人一样,罗马人宽容地准许男性寻花问柳。妓院是合法的,但受限制,法律规定只能设在城墙之外,只许夜间开放。妓女要到民政官那里登记,并且要穿着制服,而不能穿长外衣。有些妇女登记为妓女,以避免通奸被捉时受到法律惩罚。价格时有调整,以便适应各种顾客的能力范围,并有所差别;我们曾听说过有“有1/4铜钱的女人”(quarter-of-an-as woman)这句话。之后,又增加了有学问的娼妓,想以诗歌、音乐、舞蹈及文雅的谈吐赢得顾客的心。我们无须到城墙外面去,便能找到这一类或其他容易追求的仕女。奥维德向我们保证,在门廊下、马戏场、剧院中,都能邂逅她们,她们简直“多如星辰”。尤维纳利斯发现她们在寺院的辖区内,特别是在慈祥的女神伊希斯庙中寻欢。基督徒作家用责备的口吻说,娼妓出现在内殿之中及罗马神殿的圣坛间。
男妓也有,虽为法律所禁止,但为风俗所容忍,同性恋随东方的狂放而盛行。贺拉斯唱着(为谁唱呢?):“我深中爱的利刃,因为吕西斯库斯温柔地说,要胜过任何女人。”出于这种热情,他才能“为仕女或纤弱青年的火焰”所解脱。马提雅尔最具讽刺的短诗,是关于鸡奸的。尤维纳利斯未出版的讽刺诗,代表了一位妇女反对这种恶行竞争的怨言。《普里阿普斯颂诗》(Priapeia)是本价值低劣、男女不分的色情诗集,泛滥在世故的年轻人与不成熟的成人中。
然而,婚姻却对这些不正常的发泄勇敢地发起挑战,在焦心的父母和婚姻掮客的协助之下,至少能为每一位少女找到一个临时丈夫。如果到了19岁还没结婚的话,女性已被认为是“老处女”,但这仅属少数。订婚的双方彼此很少见面,也没有追求这回事,甚至情书往来都没有。塞涅卡怨尤地说:“任何事情都是先试后买,只有新郎不能先试新娘。”甚至婚前情感上的爱恋也是不寻常的。情诗是献给已婚妇人的,或是赠给诗人从未想到与之婚嫁的女人。女人的大胆越轨行为发生在婚后。老塞涅卡推测罗马的妇女有普遍的通奸行为,他的哲学家儿子认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周旋于两个爱人之间是司空见惯的典型。奥维德讥诮地唱着:“所谓纯洁的女人,仅仅是那些未被求过婚的女人。对妻子桃色绯闻生气的男人,才是个乡巴佬。”这些,也许是出于文学的幻想。可靠一点的是昆图斯·韦斯庇洛(Quintus Vespillo)给他妻子写的墓志铭:“婚姻至死而不离异者几稀,但我俩欢愉度过四十一载。”尤维纳利斯说有一个女人,在五年内结婚八次。为财产和政治而非为了爱情才结婚的女人认为,倘若她们向丈夫和情人放弃嫁妆,才算履行了她们的责任。尤维纳利斯作品中的一位淫妇向她那露水之欢的丈夫解释说:“我们不是一致同意做我们所喜欢的事吗?”女人的“解放”像现在一样彻底了,摈弃了特权的礼仪和呆板的法律条文。立法约束了女人,但习俗使她们自由。
在许多情形下,“解放”就是我们现代的工业代。有些女性在工厂或制造厂中工作,特别是纺织工厂;有些人当了律师和医生;有些人在政治上颇有力量;总督的妻子检阅部队,并向军队演说。守护女灶神的修女们为她们的朋友稳固政治地位。庞贝城的女人在墙壁上宣布了她们的政治选择。加图警告说,如果女人获得了平等,她们会把平等变成统治,保守的人对他的警告唏嘘不已,幸灾乐祸地瞧着。尤维纳利斯看到了女伶人、女运动员、女斗士和女诗人而感到惊异,马提雅尔描写她们在竞技场中和野兽甚至狮子搏斗的情形,斯塔提乌斯则提到了死于那种搏斗的女人。仕女们坐在轿子里招摇过市,“四面暴露,使人人可见”。她们与男人在回廊中、公园里、花园内和寺院的空地上谈天说地,陪男人参加公私宴会、涉足戏院剧场。奥维德说:“她们袒胸露臂,迷惑得你想入非非。”那是一个令人兴奋、多彩多姿、人欲横流的社会,一定使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人大惊失色。春天,时髦的女人在巴亚的船艇上、海滨和其他风景区中,荡漾着她们的笑语、她们的自以为美、她们的风骚大胆和她们的政治阴谋。那些老头子想吃天鹅肉但吃不到,渴慕之余酸溜溜地斥责她们,以渴慕的心情斥责她们。
像现代一样,轻佻或不道德的女人只占极少数。专注于艺术、宗教或文学的女士,虽然并不出众,却为数不少。苏尔皮西娅(Sulpicia)的押韵诗被认为与提布卢斯的诗齐名,值得传诸后世,虽然是过分描写性爱,但读给丈夫听,倒也算得上贞洁。马提雅尔的朋友特奥菲拉(Theophila)是一位哲学家,是斯多葛学派、快乐主义学派的真正专家。有些妇女,忙于慈善事业和社会服务工作,为城镇捐建寺院、剧院和廊柱,捐赠学院,成为女赞助人。在兰努维乌姆(Lanuvium),一个碑铭中提到了“妇女大会”(curia mulierum)。罗马设有一座马特洛努姆女修道院(conventus matronarum)。也许意大利有一个全国妇女俱乐部联谊的组织。无论如何,当我们读过马提雅尔和尤维纳利斯后,发现罗马竟有如此多的善良女性而令人费解。虽然安东尼好几次背叛他的妻子,奥克塔维娅却始终忠于丈夫,并忠实地抚养他的异国子女。奥克塔维娅可爱的女儿安东尼娅,是德鲁苏斯守贞的寡妇和格马尼库斯完美的母亲。马尔洛林(Mallonia)公然责骂提比略的恶行,后来终于自杀。当克劳狄乌斯命令帕图斯自尽时,阿利娅·帕埃塔(Arria Paeta)把匕首刺入她的胸中,在垂死之际,把匕首交给她的丈夫,坚定地说:“一点也不疼。”保利娜曾企图与塞涅卡同归于尽。尼禄王将波利塔的丈夫处死时,她便开始绝食,后来她父亲受到同一刑罚时,她又与父亲一起自杀。自由民女埃庇沙里斯(Epicharis),忍受了各种苦刑,而不吐露皮索的谋叛。无以计数的妇女,当她们的丈夫被放逐时,努力保护及隐藏她们的丈夫,不得已时便随丈夫流亡在外,或者像赫尔维狄乌斯的妻子法尼娅(Fannia)一样,冒极大的风险,付出极高的代价来保护她们的丈夫。就只是这几件,便足以推翻马提雅尔和尤维纳利斯讽刺诗语中那些娼妓女人的论调。
在这些女英雄的后面,有许许多多的无名贤妻,她们的婚姻忠贞和母性牺牲,维系了整个罗马生活的结构。古罗马人的美德、亲情之爱,强烈的责任感、避免浪费与虚饰等,仍然留存在罗马人的家庭中。像小普林尼书简中所描写的高尚、健全的家庭,并不是始于涅尔瓦和图拉真,他们静静地度过了好几任暴君的统治。在君王的密谋、人与人之间不互助、品格低落和粗鄙的娼妓熏染下,他们依然独存。从友谊之间和父母对子女的墓志铭上,我们可以窥知上述这种家庭的一鳞半爪。有一个墓碑上写着:“普赖默斯之妻乌尔比利娅,白骨长眠于黄泉下。卿情珍贵胜吾生,享年二十三岁即逝。最足钟爱是吾妻,慰吾心者永别离。”另一个是:“敬致爱妻,枕边之人。幸福岁月,一十八春;爱卿情弥,永誓不娶。”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些女性在家庭中的角色——纺棉织毛、责教子女、指导奴仆、慎用有限的财源,与丈夫共同膜拜自古就有的家神。罗马是不道德的,但是,在古代使家庭水准提高的,不是希腊,而是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