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平静了几年,意大利又起内讧,不过这次是由“社会战争”而变为“内战”,范围也由市镇移到罗马。苏拉被选为执政,统领军队,正准备攻打米特拉达梯(Mithridates)。有一个叫苏尔皮西乌斯(Sulpicius Rufus)的保民官,不愿意把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交给苏拉这种保守者率领,他规劝议会把统率权移交给马略。马略虽身材肥胖,又年届高龄(69岁),但还具有军事野心。苏拉拒绝放弃这个他期待已久的领导机会,于是他逃到诺拉,得到军队的支持后随即整军向罗马进攻。
苏拉的出身、品格和命运皆与众不同。他出身虽贫贱,但如同格拉古兄弟、德鲁西(Drusi)与恺撒等贵族成为穷人的领袖一样,他一直是贵族政治的护卫者。由于深恶自己卑微的出身,他矢志成为贵族与豪富。一旦富有,他即放肆地以金钱来满足自己的胃口。他貌不惊人——一张白皙的脸孔上红斑点点,“就像桑葚撒在面粉上一样”。他的长相很难使人相信他竟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他精通希腊文和罗马文学,对收集艺术品也不外行(通常是靠军事手段取得的)。他把亚里士多德的作品从雅典搬到罗马,作为他最贵重的战利品的一部分。在战争和革命期间,他还忙里偷闲地写他的回忆录。他慷慨好客,酷嗜杯中物、美色、战争以及歌唱。罗马历史学家萨路斯提乌斯这么记载:“他生活奢侈,然而他把享乐和工作分得很清楚。”他飞黄腾达得很快,尤其在军中几年使他无往而不利。他待兵如兄弟般的友善,与他们共患难,同甘苦。萨路斯提乌斯说:“他的唯一疑惧是他的智慧和勇气被别人超过。”他虽不相信有神祇的存在,却很迷信。除此之外,他是罗马有史以来最讲实际和最残忍的人。他的想象和感情通常都在理智控制下,少有冲动之时。据说,他一半像狮子,一半像狐狸,狐狸性格的他比其狮子性格的他更危险。虽然他半生戎马,在内战中度过晚年,犹不失其幽默本性。他以警句格言来掩饰其残暴性格,使罗马洋溢着他的笑声,与成千上万人树敌,终究达到其预期目的,而得以宁静地寿终正寝。
要镇服国内革命、绥靖国外蛮横的米特拉达梯人,似乎只有像这种美德和恶癖兼于一身的人才有办法。他训练有素的3.5万名士兵易如反掌地把马略在罗马临时组成的军团打败。眼见大势已去,马略潜逃至非洲。保民官苏尔皮西乌斯被其仆人出卖遇害。于是苏拉把苏尔皮西乌斯的头颅挂在前几天他本人还在滔滔不绝发言的讲坛上。忠于他的奴隶得获自由,背叛者一律处死。他一方面让其手下控制城市广场;一方面颁令说除非经元老院同意,从今以后,所有措施不得呈给议会。至于投票的顺序,要按照《服役宪法》(Servian Constitution)规定,上流社会有优先投票权。他自封为地方长官,并于公元前87年准许屋大维和科尼利乌斯·辛纳(Cornelius Cinna)当选为执政。安抚事毕,他即开始向米特拉达梯大举进攻。
就在他刚要离开意大利出征时,平民与贵族之争又死灰复燃。支持屋大维的保守派与支持辛纳的激进分子在城市广场打起来了。在一天之中,就死了1万人。结果屋大维得胜,辛纳逃到邻城重整旗鼓。隐藏了一个冬天的马略潜回意大利,声称要解放奴隶使其自由,带领着6000名士兵与罗马的屋大维对阵。结果马略大胜,屠杀数千人,还把一些元老院议员的头颅挂在讲台上作为装饰品。他们又把一些贵族的头砍下在街上游行示众。屋大维坐在护民官的椅子上,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大屠杀持续了5天5夜,暴乱余波则延续了一年之久。革命法庭传审许多贵族,如果贵族反抗马略的话,就判其有罪并没收其财产。马略一点头就可把任何人处死,而且通常都是就地行刑。苏拉的朋友无一幸免,他的财产也被搜刮一空。马略解除了苏拉的统率权,宣布他是人民公敌;并且尸体不准收埋,都被遗弃在街道上,任飞禽走兽吞噬。被解放的奴隶到处抢夺、奸淫,四处杀人,直到辛纳带兵把这4000名奴隶团团围住,一一处死后,才算了结此事。
公元前86年,辛纳二度被选为执政,马略则第七次当选为执政。刚上任的头一个月,马略即去世,享年71岁。继位的人叫瓦莱里乌斯·弗拉库斯(Valerius Flaccus),他继位后即通过一个法案,取消75%的债务,然后率领着1.2万大军东征去解除苏拉统帅的职位。辛纳在罗马独享不分割的权力,把共和国改成独裁政体,任命主要官职,并使自己被选为连任四年的执政。
当弗拉库斯离开意大利东征之际,苏拉正围攻与米特拉达梯一同反叛的雅典。由于得不到元老院发给的军饷,他只好以抢夺奥林匹亚、德尔菲、埃皮达鲁斯等地的祠堂和珠宝来维持军队的生存。公元前86年3月,他的部队攻破雅典城墙,全军涌入,大肆报复、屠杀、抢夺。普鲁塔克记载说:“死伤难以计数……鲜血流出街道,流到遥远的郊外道路上。”最后,苏拉下令停止屠杀,还“慷慨”地说他要原谅那些幸免者。之后,他重整部队继续北征,在凯罗尼亚(Chaeronea)和奥科美那斯(Orchomenus)两地击溃了一支大军,追击其残余部队,越过赫里斯庞特(Hellespont)海峡进入亚洲,又准备迎战蓬蒂克(Pontic)国王的主力军。此时弗拉库斯也到达亚洲,再令苏拉放弃其统率权。苏拉说服弗拉库斯让他完成征讨战役,因而弗拉库斯即被其副官菲姆布里亚(Fimbria)杀害。菲姆布里亚随即自称为罗马各军统帅,向北进军攻打苏拉。面临这种局势,苏拉只好暂时与米特拉达梯言归于好,和约中规定米特拉达梯把80艘长船献给罗马,赔偿2000塔伦后就可收复其失去的土地。绥靖事毕,苏拉立即南下与菲姆布里亚相遇于吕底亚。菲姆布里亚的军队向苏拉投降,菲姆布里亚自杀身亡。此时苏拉已是东希腊的总统帅,于是他向伊奥尼亚的反叛诸城强索2万塔伦作为军事赔偿金。得手后他率军驶抵希腊,经帕特雷(Patrae)到达布伦迪西姆港。辛纳试图实行截杀计划,未果,反被其部下杀死。
于是苏拉满载而归:总共有1.5万磅金子和11.5万磅银子。此外,现金和艺术品他宣布归为己有。此时在罗马得势的民主派领袖们,仍然指责苏拉为人民公敌,并诉称苏拉与米特拉达梯订立的和约是罗马的国耻。苏拉缓慢地带着4万大军进入罗马城。很多贵族走出城门加入其队伍行列。贵族中有名叫庞培(Cnaeus Pompey)的,率领着从其父亲的食客和随从中招募而来的军团,加入苏拉行列。马略之子率领一支军队,冲出城门,旋即被苏拉击溃。兵败后他逃到柏拉尼斯特(Praeneste),吩咐副执政把还留在首都的主要贵族通通处死。这位副执政召集元老院议员假装开会,很多显要的元老院议员就在座位上被杀死。然后民主派军队撤出罗马,苏拉及其部下轻而易举地就进城了。此时,意大利中部的萨莫奈人10万军队欲报仇,从南部来攻,旋即加入民主派的残余部队。苏拉出城迎战,在科林门(Colline Gate)两军相遇,苏拉的5万军队在这场极为悲壮的战役中获胜。此役中虏获8000名敌军,苏拉下令格杀勿论,理由是俘虏会带来麻烦。虏获的将军,其头被砍下后挂在柏拉尼斯特城的墙壁上,以吓阻城里被围的最后一支敌军。不久柏拉尼斯特城陷,年轻的马略举刀自尽。他的头颅砍下后被钉在城市广场的讲台上——这种行为已成不成文规定了。
现在苏拉该没有任何困难地劝诱元老院选他做独裁者了。他立即宣布一个判刑公告,宣布将处死40个元老院议员和2600个商人。为了悬赏捉拿这些死刑犯,他鼓励人民活捉或击毙一个死刑犯可获1.2万个银币(7200美元)。城市广场的讲台上挂满了被砍下来的头颅,不时还有新判刑名单的公告。从罗马到邻近行省,充满着屠杀、放逐和没收等恐怖气氛。在这一连串的恐怖残杀中,有4700名贵族被杀死,普鲁塔克描述说:“男人在与他们的太太拥抱的当儿被刺死,小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遭杀身之祸。”甚至有很多走中立路线或保守派的人也被判刑、放逐或残杀。据说苏拉杀他们是为了掠夺他们的金钱,以维持军队的生活和供他作乐挥霍。没收得来的财产便卖给标价最高的人或者苏拉的心腹。
苏拉借着独裁者的权威颁布了一连串的诏书——通常称为《柯奈利安法》(Cornelian Laws)。借着它,苏拉希望建立一个永固的贵族政体。为了填补死去的公民,他赐公民权给很多西班牙人、凯尔特人以及一些以前的奴隶。他通过添加他信赖的人到议会中,以减少议会对他的威胁。他再次颁令说,行政措施除非经过元老院的同意,不得呈给议会。为了使穷苦的意大利人不再涌向罗马,他停止分配谷类给贫民。同时,为了缓和城市的人口压力,他分配土地给12万名老部下。为了防止执政的连任,他三令五申说执政任期满后,要等十年才可竞选连任。他又以限制保民官的否决权以及做过保民官的人不得再任高职等措施来减低保民官的威望。苏拉不准商界有加入陪审团的特权,把高等法院陪审团的这种特权只给予元老院。以前是实行承包收租税的,现在改由直接向国库缴税。苏拉知道法庭的重要,便增加法庭的数目,以求尽速审判。他还小心翼翼地载明各法庭的功能和行事范围。在格拉古兄弟革命以前元老院所享有的立法、司法、行政和社会特权,现在都可继续享有,因为苏拉知道只有君主政体或贵族政体才能有效地统治一个帝国。为了补充元老院的名额,他允许族派议会增加300个名额到元老院中。苏拉又以解散军团和命令意大利不准有军队存在,来显示他全面革新的信心。这样独裁了两年后,他辞去一切职务,重新建立执政政府,并于公元前80年隐居退休。
现在他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他几乎把可能暗杀他的人都了结了。他把他的卫队解散,在城市广场出入没有丝毫顾虑。如果有人询问自己的官方活动,苏拉会毫不犹疑地告诉他。苏拉的晚年是在库迈的别墅度过的。由于厌倦战争、权势和荣耀,现在环绕在周围的尽是些歌手、舞蹈家以及一些名伶。同时他还抽空写回忆、纪事录,打猎、垂钓,之后就是大吃大喝。大家都管他叫快乐将军苏拉,因为他战无不胜,享尽人生乐趣,拥有过任何权力,生时无惧,死后无憾。他结婚5次,离弃4个太太,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情妇。58岁时,他的结肠溃疡。普鲁塔克记载说:“腐烂的肌肉竟长出虱子来。雇来了好多人夜以继日地想驱逐这些虱子,但是由于病情加重,虱子越来越多,不仅其衣服、洗澡水、脸盆,甚至连吃的食物都沾染了虱子。”于是他退休还不到一年(公元前78年)就因肠出血而与世长辞了。对自己的墓志铭,他并没“遗漏”。他口授说:
我乃快乐的苏拉!我的生活历程,曾经超过了我的朋友和我的仇雠!前者我尝报之以善,后者我则待之以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