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在这个时代与其他艺术一样,曾达到空前的繁荣。每一座城市,甚至是每一座三等城镇,皆有戏院。演员比以往组织得好些,且到处受人欢迎,享受着很高的报酬,其生活具有不受当时伦理约束的特性。戏剧家继续写作悲剧,但不知是事出偶然,或因兴味关系,这些剧本皆已失传。大希腊时代的雅典人也像现代人一样,喜爱轻松愉快、不伤脑筋、热情奔放而有欢乐结局的新喜剧。这些作品也只留下一些断简残篇,不过我们有从普劳图斯与泰伦斯所剽窃的作品中找到令人泄气的样本,这两位作家的作品完全是大希腊喜剧的翻译或改编。以往曾激起阿里斯托芬热忱的对国家与灵魂的高度关切,在新喜剧中已被认为危害文学生命过甚而遭舍弃。主题通常是家庭或私人的事,描写使女人失于放荡及男人仍然同意结婚的种种曲折经过。爱情开始受到重视而成为戏剧中的主要题材,成千不幸的少女走过舞台,但最后皆得到荣誉与婚姻。古时崇拜阳具的服装与猥亵题材已被舍弃,但故事环绕女主角的童贞兜着狭小的圈子。道德在剧情中所占的分量很少。演员都戴面具,而面具的数目有限,喜剧家便围着几个常备角色编织韵致且错综的剧情,但观众通常总是乐于辨认这些角色——残酷的父亲、仁慈的老人、放浪的儿子、被误认为贫家姑娘的女继承人、吹牛的军人、聪明的奴隶、谄媚者、寄生虫、医生、祭师、哲学家、厨子、妓女、媒婆及妓院老板。
在公元前3世纪的雅典,这种社会风情喜剧的大师是弗莱蒙与米南德。弗莱蒙的作品没有留存下来,只有他曾享盛名的记载。较之米南德,雅典人更喜欢弗莱蒙,也给他较多的奖金。但弗莱蒙也把如何组织一批捧场人的技术带到了极高妙的境地,后来的人未受金钱播弄,一反前人的判断,将桂冠给了米南德的尸骨。这位雅典的“康格里夫”(Congreve) 是多产戏剧家图里人阿勒克西斯的侄儿、狄奥佛拉斯塔的学生、伊壁鸠鲁的朋友,他从他们那里学得戏剧、哲学及镇定的诀窍。他几乎实现了亚里士多德的理想:他英俊、富有,以平静与理解的心态去默察人生,并像君子一样乐其所乐。他是一个爱情不专的人,但为报偿格里塞拉对他的忠诚,曾使她名垂不朽。托勒密一世邀请他到亚历山大城,他让弗莱蒙代他前往,并且说:“弗莱蒙没有格里塞拉。”格里塞拉原已吃过很多苦头,现因胜过国王而欣喜。从此以后,米南德便忠实地与她同居,直到他52岁时在比雷埃夫斯游泳因脚抽筋溺毙为止(公元前292年)。
他的第一个剧本仿佛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正好是在亚历山大逝世后的第二年出现。此后他写过104本喜剧,其中8本得到头奖。留存下来的约4000行,都是些断简残篇。唯有1905年在埃及发现的一张草纸是例外,其中含有《埃比特瑞庞底斯》全文的一半。此项发现曾使米南德的声誉降低。我们不应该抱怨这些戏剧的主题就像希腊的雕刻、建筑、陶器一样单调,我们必须知道希腊人判断一篇作品,不是根据故事内容(那是小孩子的标准),而是根据叙述故事的方式。希腊人欣赏米南德,是由于其简洁的体裁、凝集于其才智中的哲学及其对普通场面描绘的逼真。拜占庭的阿里斯托芬曾问道:“啊,米南德!啊!生命!到底是谁在模仿谁呀?”依米南德的看法,在一个已被军人控制的世界里,已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只能以旷达而出世的旁观者身份去欣赏人间万象。他注意到女人的注重虚荣与优柔寡断;但他承认,一般而言,妻子是令人幸福的。《埃比特瑞庞底斯》中有一部分的关键在于摒弃双重标准。当然,这出戏是关于一个有德行的妓女,拒绝了她所爱的人,以使他能受人尊敬地娶得有利可图的妻子。有些短句现已成为格言,例如:“滥交是败坏善行”(曾由圣保罗引述),“良心使最勇敢的人变成懦夫”。有人认为泰伦斯的名句原是米南德的手笔:“我是人,对任何合乎人性的事都不陌生。”偶尔我们也读到一些洞察事物的妙语,例如:“一切死亡皆由于本身的腐败。所有的伤害皆起自内部。”或如下列预示他自己早死的代表性诗句。
神所爱者不寿;
有福之人心境悠闲,
欣赏过日、星、海、火的庄严景象,
回到家去,胸怀平静无伤。
寿命容有短长,
但显然可见的是:帕米诺——
你永远不会再见到比这更美的排场;
稍事逗留,亦属无妨;
如剧场中观象,如婚礼中贺客;
回程愈速,休息愈得平安。
此际未尝缺乏之苦,无仇无怨;
有需要时,体力犹强;
应趁早归还。
别学他流连忘返,
累于年岁,晕厥道旁。
生命既长,
郁闷的激怒树敌多方,
群来相烦。
死亡久相待,疾病纠缠终不免,好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