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在这一时代的一切混乱中,始终保持了对学术的传统爱好,其产生该时代传世的文学佳作,实超过其应尽之分。基督教《圣经》中最好的部分,有些就是在这个时期写成的。公元前3世纪末,一位犹太诗人写成了可爱的《雅歌》(Song of Songs),其中包含从萨福至特奥克里托斯一切希腊诗作者的技巧,但也有在当代任何希腊作品中所不能找到的东西——想象力的浓烈、情感的深刻以及一种强大得足够包容爱的躯壳与灵魂,且足够使肉体转变为灵性的理想主义者的热忱。大希腊犹太人一部分在耶路撒冷,大部分在亚历山大城,另一部分在地中海东部的其他城市,以希伯来语、亚兰语(Aramaic)或希腊语写成《传道书》、《但以理书》、一部分《箴言》与《诗篇》以及大多数较伟大的《经外书》(Apocrypha,也译作《伪经》)。他们也写作了《编年史》等史书,《以斯帖》(Esther)与《朱迪丝》(Judith)等小说,以及像《多比传》(the Book of Tobit)那样的家庭生活即景诗。学者将希伯来文字从古老的亚述形改成叙利亚的方形,这种字体一直沿用至今。因为大多数犹太人讲亚兰语而不讲希伯来语,学者便以简短的亚兰文意译本(Aramaic Targums)来解释经典。他们设有学校以研读《律法》(Torah),并对成长中的少年说明道德规则。这种说明、注解及例证,一代一代由老师传给学生,提供了犹太教法典《塔木德》(Talmud)的大部分资料。
公元前3世纪末,大议院(the Great Assembly)的学者已完成古文学的编辑工作,结束了《旧约》经文的收集过程。他们认为先知的时代已经过去,神授灵感也已停止。结果使当时许多充满智慧与美的作品失去了被编为神授作品的机会,不幸落入《经外书》的目录中 。《埃斯德拉斯二书》(the Two Books of Esdras)文笔之优美也许部分得力于英王詹姆士(King James)的翻译人员,但故事本身也十分感人,描写埃斯德拉斯要求天使尤利尔(Uriel)解释为何坏人得志、好人受苦而以色列人沦为奴隶。天使以有力的比喻与简单的言语回答说:我们不能以偏概全。
《经外传道书》(Ecclesiasticus)的序言说明该书是公元前132年完成的希腊文译本,原作是以希伯来文写成的。乔舒亚·本·西拉克(Joshua ben Sirach)是一位学者兼实干家。他曾旅行各地,广见博识,便决心定居下来,把家当作学校,将关于生命智慧的这些短篇论著传授给学生。他斥责放弃他们的信仰以求在异教世界中显露头角的犹太富人,他警告青年对随处都在等候他们的妓女要严加防备,他提供《律法》以作为避免世界上各种罪恶与陷阱的最佳指导。他不像虔信教派,他赞美无害的娱乐,也反对那些认为一切疾病来自上帝、仅能由上帝医治、因而摒弃医药的神秘主义者。这充满了警句,其中最有名的是将棍子与孩子连在一起的话。勒南(Renan)说:“他受过的鞭挞,必然不可胜数。”这是一本高贵的书,比《传道书》更为明智,也更仁厚。
在《经外传道书》第24章里,我们读到“智慧是上帝最初的产物,从世界开始时就创造好了”。在这里以及在《箴言》第1章中,都表现出早期希伯来式逻各斯的教义——说智慧是中间创造者,受命于上帝来创造这个世界。这种将智慧实验化而赋以人格的思想,在公元前1世纪变成了犹太神学中一个有力的观念。与这种观念同时流行的,是个人不朽的概念。在公元前170到前66年间,显然是在巴勒斯坦由几位作家写成的《以诺克书》中,天堂的希望变成一种迫切的需要。除非怀抱此种希望,否则,邪恶势力即行抬头,而虔敬与忠实的人反遭不幸,便无法忍受了。若无此种希望,生命及历史似乎是撒旦的杰作,而非由上帝创造。救世主将来到世上建立天堂的王国,并将对有德行的人在其死后报以永恒的快乐。
在《但以理书》中,我们可以看出安条克四世时代的恐怖情形。在约公元前166年,忠实的犹太人因其信仰而被处死,而强大的敌人正在进攻马卡比党徒,很可能是一个虔信教派的人描写了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时代但以理的受难经过及其预言,以重新燃起人民的勇气。当时此书的手抄本在犹太人中间秘密流传。据所说,这是370年前一位先知的作品,他所受的考验远甚于安条克四世统治下的犹太人,但仍得到胜利,并曾预言他的种族也将同样获胜。又说有德行而忠实的人即使在今世遭遇不如意的命运,也会在最后审判时得到报偿,主会迎接他们进入永远快乐的天堂,并将迫害他们的人投入永恒的地狱。
总而言之,现存这一时期的犹太人作品,可说是一种神秘的与想象的教训、启发与安慰的文学。对早期的犹太人而言,生命本身已难忍受,宗教并非逃避现世,而是借信心的诗歌将伦理予以戏剧化。一位强有力的上帝统治并监视万物,将在现世赏善罚恶。这种信心曾因犹太人在巴比伦被囚而动摇,后由神殿的恢复而重新建立,但在安条克的威胁之下,这种信心又濒于崩溃。此时悲观主义流行,而犹太人在希腊人的作品中发现对生命的不公正与悲剧有最感人的揭露。同时,犹太人接触了波斯人天堂地狱的概念,以及善恶斗争中善者最终获胜的思想,使他们摆脱了绝望的哲学。也许从埃及传给亚历山大城的个人生命不灭的概念,以及那些使希腊神话富有生气的想法,共同对希腊与罗马时期的犹太人灌注了一种安慰的希望,使他们能坚韧不拔地度过其神殿与国家所经历的一切艰辛。赏赐与惩罚的观念从这些犹太人、埃及人、希腊人与波斯人传下来,汇入一种新而更强的信仰,并帮助它赢得一个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