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的争夺-希腊与马其顿

时间:2024-11-20 18:26:01关键词:希腊与马其顿

历史学家将过去分成不同的时代、年份与事件,正像普通人将世界分成不同的团体、个体与情况一样,但历史与自然界相同,只表现变化中的连续性,如拉丁文名言所说:historia non facit saltum——历史不跳跃。大希腊化世界中的希腊(Hellenistic Greece) 并未感到亚历山大之死是一个“时代的终点”,却将他视为“现代”的开始及一段精力充沛的青年时代的象征,而非衰老的因素。当时的人深信大希腊已达到其最丰硕的成熟状态,且深信其领袖人物除了不能与难以匹敌的亚历山大王相比之外,实与过去任何领袖同样伟大。这在许多方面看来,确属实情。希腊文明并未与希腊自由同归于尽;相反,由于大帝国的形成,消除了交通、殖民及贸易上的政治障碍,使希腊文明征服了新的地区,且向三方面蔓延。进取而机敏的希腊人成千上万地移入亚洲、埃及、伊庇鲁斯、马其顿,不仅伊奥尼亚族再度兴盛,希腊血统、语言与文化也传到小亚细亚内部,进入腓尼基与巴勒斯坦,经过叙利亚与巴比伦,横越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甚至抵达巴克特利亚与印度。希腊精神显示了前所未有的热力与勇气,希腊文学与艺术也赢得了空前的胜利。

也许这便是历史学家惯于以亚历山大来结束希腊历史的原因。他死了以后的大希腊世界,疆域太广,情形太复杂,无法作任何统一的观察及一贯的描述。当时有三个主要的王朝——马其顿、塞琉古与埃及,有上百个独立程度不同的希腊城邦,有错综复杂的联盟与协约组织,有一半希腊城邦散布于伊庇鲁斯、朱迪亚、帕加马、拜占庭、比西尼亚、卡帕多西亚、加拉提亚、巴克特利亚等地,在西方则有希腊的意大利和西西里——分布在古老的迦太基和新兴的罗马。亚历山大无根基的帝国由于语言、交通、风俗、信仰的维系过于松弛,以致不能在他死后继续保持团结。他留下几员大将,无一甘居臣位。新帝国广大的疆域与各地不同的境况,使一切民主思想不能存在。希腊人所了解的自治是设想小城邦里的公民能定期来到一处共同地点集会,况且民主的雅典的哲学家不是曾指责民主政制是无知、猜忌与混乱的舞台吗?亚历山大的继承者都是马其顿军队的将领,久已习惯于武力统治。民主观念除偶尔出现在与其僚属商议之中,从未进入他们的头脑。在几次较小的武装斗争中消灭了较弱的竞争者之后,他们将帝国分为5个部分(公元前321年)——安提巴特占有马其顿及希腊,利西马库斯占有色雷斯,安提柯占有小亚细亚,塞琉古占有巴比伦,托勒密占有埃及。他们未曾费神去召开会议以求得希腊诸邦的承认。从此以后,除了希腊境内一些不时的插曲及罗马的贵族共和之外,君主政体一直统治着欧洲,直到法国大革命为止。

民主的基本原则是自由,自由招致混乱;君主的基本原则是权力,权力招致暴政、革命与战争。自菲利普到珀耳修斯,自喀罗尼亚到皮特娜(公元前338—前168年),既有诸城邦的对内、对外战争,又有诸王国的对内、对外战争,皆因统治权诱惑了上百的将军争夺王位。在大希腊时代的希腊境内,暴乱流行,雇佣兵队长的众多与显赫,就像在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一样。安提巴特死后,雅典发生叛变,年老的福基翁曾以安提巴特的名义尽可能公正地统治雅典,却遭杀害。安提巴特之子卡桑德为马其顿收复了雅典(公元前318年),并将公民特权扩及拥有1000德拉克马以上财产的人民。他死后,留下哲学家、学者兼艺术爱好者法勒鲁姆人德米特里作为其操政者。德米特里为该城带来了10年的繁荣与和平。此时的独眼巨人安提柯一世,梦想在他那只独眼之下统一整个亚历山大的帝国,但是他在伊普苏斯被一支联盟军队所击败,小亚细亚也被塞琉古一世夺去了。他的儿子德米特里从马其顿的统治下解放了希腊,带给雅典12年的民主,他以受爱戴的客人身份住在帕特农神庙,挟妓同居。据说他那种过分的热情,曾逼使几个青年拼起命来。 他的海军在塞浦路斯击败了托勒密一世(公元前306年),又用新攻城器具围攻罗得斯岛6年,未能成功。他自立为马其顿国王(公元前294年),用卫戍军结束了雅典的自由,以后卷入新的战争,被塞琉古俘虏,最后纵饮至死。

4年之后(公元前279年),一群凯尔特人或高卢人在布伦努斯 率领之下,利用地中海东部权势争夺所造成的混乱局面,经由马其顿进军希腊。据帕萨尼亚斯说,布伦努斯“指出衰弱的希腊,其城市的巨额财富,神殿中谢恩的奉献物品,大量的金银”。同时,马其顿本身爆发了由阿波罗德路斯领导的革命,一部分军队也参加了,并帮助愤怒的贫民劫掠富人。高卢人无疑是由希腊内奸引导,通过了色摩比利山周围的秘密隘路,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戮与劫掠,进抵德尔菲神殿。他们在此被一支希腊军队及一次暴风雨击退。希腊人深信这次暴风雨是太阳神阿波罗保卫其神龛的行动。布伦努斯撤退后羞愧自杀。生还的高卢人退入小亚细亚。帕萨尼亚斯记述当时的情景如下:

权势的争夺-希腊与马其顿

他们杀戮所有的男人、老妇人及母亲怀中的婴儿,饮其血,取肥胖婴儿的肉以供欢宴。节烈的妇人、处女纷纷自杀,生存者遭受一切方式的污辱……有些妇女冲向高卢人的剑以求速死,其余的人则死于食物与睡眠的缺乏,因为残酷的野蛮人不断轮奸她们,甚至在垂死或已死的女人身上发泄兽欲。

住在亚洲的希腊人遭受多年的蹂躏之后,买通了这些侵略者,劝他们退往弗里吉亚北部(他们在此的定居地后来称为加拉提亚)色雷斯及巴尔干。高卢人曾向塞琉古一世及地中海亚洲海岸与黑海区诸希腊城市收取贡金历两代之久,仅拜占庭便每年付出相当于80塔伦(24万美元)的巨款 。公元前3世纪,帕加马、塞琉古及马其顿的国君与将领曾将其大部资源与精力用于击退屡次来侵的凯尔特人,正像3世纪罗马的皇帝与将领用于逐退野蛮人的侵袭一样。古代文明在其整个历史中一直生存于野蛮势力的边缘,这种势力好比一个大海,屡次威胁着要将文明淹没。好在希腊公民蓄积已久的坚忍的勇气帮助他们克服了危险。可惜斯多葛主义刚好在形成其古典律则及其名称时,希腊人实际的坚忍精神已趋于死亡了。

安提柯二世是德米特里之子,曾被人称为“贡那特”(Gonatas),原因已不可考。他将高卢人逐出马其顿,并平定了阿波罗多鲁斯的叛变。他贤明而温厚,统治马其顿37年(公元前277—前239年)。他奖励文学、科学与哲学,曾将索里人阿拉托斯之类的诗人召入宫廷,且与斯多葛派的芝诺保持终身的友谊。他是第一位哲人国王,以后这种传统一直断断续续地维持到马可·奥勒留为止。然而就是在他的统治时期,雅典作了争取自由的最后一次努力。公元前267年,雅典的民族派在芝诺的青年弟子克瑞莫尼领导之下夺得政权。他们获得埃及的援助,逐出马其顿军队,宣布了雅典的解放。安提柯二世悠闲地率师南下,夺回这个城市(公元前262年),但由于他尊敬哲学与老年,对待雅典非常宽厚,他只在比雷埃夫斯港、萨拉米斯岛及苏纽姆镇三处留置戍军,并禁止雅典参与联盟或战争,至于其余的事情,他让这个城市享有完全的自由。

希腊其他诸邦也正以各种方法解决自由与秩序调和的问题。北边的小邦阿托利亚,其人民与马其顿一样是半野蛮的和从未被人征服的山地民族,在约公元前279年开始将希腊北部诸城——主要为共同崇奉太阳神的城邦——组成阿托利亚联盟。同时,由帕托拉、德米、佩来纳及其他南部城市所组织的阿哈伊亚联盟也吸引了伯罗奔尼撒半岛上许多城市加入。任何一个联盟的会员皆可各自管理其地方政府,但军队及外交关系则交给联邦会议与盟军统帅。联邦会议与盟军统帅皆为民选,凡是能赴阿哈伊亚联盟艾吉亚城或阿托利亚联盟泰莫斯(Thermus)城参加年会的公民,皆可参加选举。各联盟维持了和平,建立了共同的度量衡制度及全区通用的钱币,这些合作的成果使公元前3世纪的政治在某些方面胜过伯里克利的时代。

后来阿哈伊亚联盟在西塞昂人阿拉托斯领导下成为第一等的强权组织。狄密斯托克利年方20时,便率领很少的人发动夜袭,使西塞昂脱离了独裁者的统治。他运用口才与巧妙的外交,说服了除斯巴达与埃里斯以外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全部城邦参加联盟,并连续10年当选为盟军统帅(公元前245—前235年)。他领着几百人秘密攻入科林斯,以云梯登上几乎无法接近的阿克罗柯里苏斯要塞,将马其顿军队逐出,恢复了该城的自由。他又前往比雷埃夫斯,以贿赂诱降马其顿的戍军,宣布了雅典的解放。从此时起到被罗马征服为止,雅典享有一种独特的自治——军事上毫无力量,但从未受到各邦的侵犯,因为城里的大学已使它成为希腊世界的智慧首府了。雅典人转向哲学,心满意足地从政治及历史中销声匿迹。

当这两个联盟极盛之时,却开始以彼此间的战争及各城邦内部的阶级斗争来削弱自己。公元前220年,包括斯巴达与埃里斯在内的阿托利亚联盟对阿哈伊亚联盟及马其顿发动残酷的“社会”战争。阿拉托斯是自由的守护者,也是财富的保护者,其领导的阿哈伊亚联盟在每一城邦中都支持富人的党派。贫穷的公民抱怨,说他们无力前往远地去参加联盟的集会,因而事实上已失去其公民特权。他们对聪明者与强者有剥削单纯者与弱者的充分特权的“自由”感到怀疑,对要求土地重行分配的平民领袖更加赞许。这时的穷人就像一个世纪前的富人一样,开始倾向马其顿而反对自己的政府。

可惜马其顿却被安提柯三世的诚实所毁。他以其养子菲利普的摄政者的身份取得权力,并曾答应一俟菲利普成年就归还政权。当时喜欢嘲弄的人称他为“允诺专家”,他们以为他一定是在撒谎。但他信守诺言。公元前221年,菲利普年方17便即位为王,开始了一场充满阴谋与战争的漫长统治。菲利普勇敢能干,但阴险狡猾。他诱奸了阿拉托斯的子媳,毒杀了阿拉托斯本人,因为怀疑自己的儿子参加反对他的阴谋而加以杀害,并安排毒酒宴会除掉阻碍其计划的人。他使马其顿疆域扩大,财富增多,人口的数量与繁荣的程度皆超过以往150年的情形。但在公元前215年,他因畏惧罗马的新兴势力,与汉尼拔及迦太基订立同盟,犯下了历史性的错误。一年之后,罗马向马其顿宣战,并开始征服希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