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与激进派

时间:2024-06-17 11:44:06关键词:希腊黄金时代的文学

以阿里斯托芬的观点来看,促使雅典公众生活分崩离析的两个基本原因是民主政治和反宗教。他同意苏格拉底的意见:人民的主权已变成了政客的主权。不过他相信,苏格拉底、阿那克萨戈拉以及诡辩学家所主张的怀疑主义,对曾经用以约束社会秩序与个人品德的道德力量的瓦解,产生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云》一剧中,他对这一派新哲学极尽喧哗揶揄之能事。一位头脑古板的仁兄,他叫斯特瑞西阿德斯(Strepsiades),在寻找能为他释疑的辩论对象。有人说苏格拉底开了一间“思想店”(Thinking Shop),人在那里可以学会证明一切的本事,即使它是错的,也能证明。他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他找到了那所“苦思者学校”(the School of Very Hard Thinkers)。他看见教室中央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篮子,苏格拉底坐在里面陷入沉思中,而学生低垂着头,望着地上:

斯特瑞西阿德斯:这些人在干什么,伛偻着腰怪怪的样子?

学生:他们在探讨深得像地狱深渊的奥秘。

斯特瑞西阿德斯:但是为什么——对不起,但是——他们的屁股撅在半空中干什么?

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与激进派

学生:他们的另一头正在研究天象。

(斯特瑞西阿德斯向苏格拉底请教问题)

苏格拉底:你在什么神前面宣誓?那些神不是我们现在所信的。(他手指《云》的合唱)这些才是真正的神。

斯特瑞西阿德斯:难道没有宙斯吗?

苏格拉底:没有宙斯。

斯特瑞西阿德斯:那么谁造雨?

苏格拉底:这些云。你曾经见过没有云能下雨这回事吗?假如雨是宙斯造的,他应该能在晴天下雨,如同有云的时候……

斯特瑞西阿德斯:可是请你告诉我,谁在那里打雷?它使我打哆嗦。

苏格拉底:这些云,它们翻腾的时候就霹雷。

斯特瑞西阿德斯:怎么个打法?

苏格拉底:当它们满是水,鼓动着推进时,它们彼此沉甸甸地堆压着,于是突然发出霹雳声。

斯特瑞西阿德斯:由谁推动它们?是不是宙斯?

苏格拉底:一点也扯不上关系,大气的漩流不断地推动着它们。

斯特瑞西阿德斯:这么说来,这伟大的神是“漩流”。但是雷是怎么响起来的?

苏格拉底:我用你自己做例子讲给你听。你是否体验过,当你在酒宴中肚子里面灌饱了肉汁汤,经过一阵搅动之后,突然呃的一声从里面冲出来?

在另一幕戏中,斯特瑞西阿德斯之子菲迪皮茨遇见了“崇善论”(Just Argument)与“崇恶论”(Unjust Argument)的化身。前者告诉他必须效法马拉松战役以前的人那种坚忍恬淡的美德,但是后者向他鼓吹新道德观念。“崇恶论”问,凡是讲究正义、美德或克制的人得到过什么好处?每发现一个成功而受人尊敬的诚实人,永远能另外找出10个诈伪而受人尊敬的人。再看看他们神自己:他们撒谎、谋杀、私通,而照样受所有希腊人崇拜。当“崇善论”开始怀疑大多数发达的人确实是不诚实的人时,“崇恶论”问他:

你讲讲看,我们的律师都是哪一个阶层出身的人?

崇善:这个吗——市井小人。

崇恶:对了。再告诉我,我们的悲剧诗人是什么样的人?

崇善:市井小人。

崇恶:那么我们的公共演说家呢?

崇善:都是市井小人。

崇恶:现在看看你四周。(转身指着观众)我们这些在座的观众朋友之中,哪一类人最多?

(“崇善”郑重其事地检查观众)

崇善:市井小人占绝大多数。

菲迪皮茨于是成为“崇恶论”的忠实信徒,甚至打起自己的父亲来,他的理由是,他强壮有力能这么做,高兴这么做。而且,他问他老子:“我小的时候,你不也揍过我吗?”斯特瑞西阿德斯哀求,看在宙斯的份上饶了他,但菲迪皮茨告诉他宙斯已不再存在,已经被“漩流”所取代。这位发怒的父亲跑到街上,要求所有善良公民摧毁这种新哲学。街坊邻居群起攻击并烧毁这一爿“思想店”,苏格拉底仅保住老命。

这出喜剧对苏格拉底个人的悲剧究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们不得而知。该剧于公元前422年演出,比苏格拉底的受审早24年。剧中的善意戏谑,似乎并未冒犯这位哲学家。据说他一直看到结束,给予他的敌人一个更佳的机会。柏拉图形容苏格拉底和阿里斯托芬两人在该剧演出之后依旧是朋友,柏拉图自己将这出喜剧推介给西西里岛锡拉库萨的狄奥尼西一世,认为它是一出有趣的闹剧。柏拉图甚至在其师死之后,还保持与阿里斯托芬之间的友谊。公元前399年控诉苏格拉底的三个人,米勒托在该剧演出时还只是个小孩,另一个人安尼托在演完戏之后,依旧和苏格拉底保持友好关系。或许是这出喜剧在以后当作文学作品流行之时,使这位贤哲受到比原先在舞台上演出时更多的伤害。苏格拉底本人,据柏拉图记载有关他的辩护说,曾提到这出戏剧是影响审理他案子的陪审员的主要因素之一。

阿里斯托芬在雅典有另一个讥讽的目标,而且在这一方面他怀着不肯妥协的敌意。他不信任诡辩学派的怀疑主义、道德经济与政治上的破坏国家的个人主义、激发妇女的女权主义。他在欧里庇得斯的作品中,对这些邪恶看得最为真切,他决心用笑声从希腊人的心中将这位伟大戏剧家的影响力抹掉。

他于公元前411年完成第一出攻击欧里庇得斯的戏剧,叫作《特士摩》,是以清一色的女人庆祝司农业丰饶及婚姻女神珀耳塞福涅与春之女神的故事为背景。这些虔诚的信女集合一起议论欧里庇得斯最近批评她们女性的话,并计划报复。欧里庇得斯得到风声,说服他岳父美尼西罗库斯乔装成女人,混入正在开会的女人群中替他辩护。第一个控诉人宣称,这位悲剧诗人剥夺了她的生活:以前她是靠替神庙做花环为生,但是自欧里庇得斯告诉人没有神以后,她这门生意就给毁了。美尼西罗库斯为欧里庇得斯辩护的理由是,他所说有关女人的坏话,都是能见到、听到的实在情形,与她们女人自己所知道的缺点相比还算是保守的。妇女怀疑这位女性的毁谤者不可能是女人,她们将美尼西罗库斯的伪装揭开,他从一名女人手中夺走一个婴儿,警告她们若有人动他,他就会杀死婴儿,才幸免被她们撕成碎片。不过后来她们依然攻击他,他把婴儿解开来看,却发现原来是一只酒囊,是为了躲避政府征税员而做的伪装。他还是以割破酒囊为胁迫,这可使酒囊主人大为伤心。“饶了我的宝贝!”她哭号着,“或者它必须死的话,至少让我们拿一只碗来接它的血。”美尼西罗库斯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一边喝酒,一边托人向欧里庇得斯求救。欧里庇得斯曾在其戏中以各种人物出现,有时候是墨涅拉俄斯、有时候是珀耳修斯、有时候又变成回声(echo)——终于设法将美尼西罗库斯救出。

《蛙》恢复对已死的欧里庇得斯的攻击。戏剧之神狄奥尼索斯对雅典留存的剧本感到不满意,特意到地狱去把欧里庇得斯找回来。当他渡船到冥府时,一群青蛙咯咯地和唱着迎接他,这一定给了雅典青年够喊一个月的口号。阿里斯托芬在狄奥尼索斯的途中制造了许多笑闹,而且大胆地嘲弄埃莱夫西斯城的祭神仪式。当这位戏神抵达冥府,他发现欧里庇得斯正企图推翻埃斯库罗斯戏剧家之王的宝座。埃斯库罗斯指控欧里庇得斯散布怀疑思想和危险的诡辩论,败坏雅典妇女和青年的道德。他说,有教养的妇女曾因听到欧里庇得斯的污言秽语而羞愤自杀。小鬼抬来一架天平,两名诗人各将自己戏剧中的台词放在上面称。埃斯库罗斯一句有力的话(作者在这里同时也讥讽欧里庇得斯的前辈),比欧里庇得斯的十几句话还要重。最后埃斯库罗斯提议这位较年轻的欧里庇得斯不妨让他自己和妻子、儿女、行李一起上天平,他保证可以找到一句话,来超过他们全体的重量。结果欧里庇得斯输掉这场竞争,而埃斯库罗斯作为胜利者被带回雅典。 这件为人所知的最早的文学批评,获得了评审员的首奖,而且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以至于数日后在雅典重演一次。

在另一出叫作《公民大会妇女》的次要戏剧中,阿里斯托芬将其箭头指向一般性的偏激运动。雅典妇女乔扮成男人,集合参加议会,投票击败了她们的丈夫、兄弟与儿子,而选举她们自己来充任政府领导者。领导她们的是一名狂热的妇女参政运动者,名叫普拉克萨戈拉,她为女人甘愿受愚蠢的男人统治而痛斥她们,她提议财富由所有公民平均分配,但不让奴隶因黄金而失去原有的纯真。对“乌托邦”的攻击,阿里斯托芬在其《鸟》中则采用较优美的形式。2名公民对雅典失望之余,向上爬到鸟的住处,希望在那里找到理想的生活。在鸟的协助下,他们在天与地的中间建造一座乌托邦城,叫作“云中鹧鸪国”(Nephelococcygia)。鸟委婉地唱出完美的悲剧合唱曲,那样优美的对人类的咏叹:

你们人类,生命如白驹过隙,

却一日挨一日地满是忧患,

裸裎而不生羽毛,软弱而易怒,

可怜的多灾多难的泥塑东西,

多听听自由的鸟的话语,它们

是空中不朽而荣耀的君主,从

高处以怜悯之心俯瞰着你们

为艰难、劳苦、忧愁而挣扎。

鸟计划拦截神与人之间的交流,任何祭祀都将不准上达天堂。改革者说,不久之后,古老的神将饿毙,鸟将至高无上。新神将以鸟的形象出现,人形的神将被贬黜。最后,奥林匹斯山终于派来使节求和,鸟的首领同意娶宙斯的婢女为妻,该剧在美满的婚姻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