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与战争

时间:2024-06-17 11:44:05关键词:希腊黄金时代的文学

希腊悲剧较英国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悲剧更为阴沉,因为它很少运用“借幽默插曲减轻悲怆气氛所形成的压力”的原则,以使观众更能接受悲剧。希腊戏剧家喜欢将他的悲剧保持一贯的高度悲剧气氛,而把喜剧列入无关宏旨的“林神之剧”,它让观众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喜剧宣布其脱离悲剧而独立。在酒神庆典中,专门有一天是分配给喜剧,全天节目演出三四出,由不同作家所写,连续演出,竞争单独颁给喜剧的第一名。

喜剧和演说术一样,首先在西西里开始发展。约公元前484年,科斯岛的一名哲学家、医生、诗人,同时又是戏剧家的埃庇卡摩斯,来到西西里的锡拉库萨,他写了35出喜剧来阐述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和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与理性主义。这些喜剧现在保留下来的很少。自埃庇卡摩斯抵达西西里12年以后,雅典执政官第一次准许喜剧有合唱。这种新艺术在民主与自由的刺激下,获得迅速发展,而且在雅典成为讽刺道德与政治的主要手段。在喜剧中允许剧中人毫无忌惮地说话,是酒神节奉阴茎图像游行的传统。这种自由的滥用,促成了公元前440年禁止在喜剧中做人身攻击的立法,但是3年后这项禁令被废止而继续进行漫无限制的批评与辱骂,即使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也不例外。

我们听过许多阿里斯托芬以前的喜剧家,而伟大的古代讽刺家及幽默家拉伯雷(Rabelais)在与他们战斗的硝烟消散后,甚至不惜屈身来赞美其中几位。克拉底努斯是西蒙的代言人,对伯里克利发动猛烈的攻击,称他为“头毛如葱的万能上帝”。另一名喜剧先驱是弗瑞克拉底斯,他于约公元前420年在《野性未脱的人》(The Wild Men)中,讥讽那些不喜欢文明、渴望“返归自然”的雅典人:我们年轻人的勇敢革新是如此衰老。阿里斯托芬的最大劲敌是欧波利斯,他们先是合作,然后因争吵而分手,自此以后互相极力地讥讽嘲弄,但攻击民主派的立场是一致的。若要说明公元前5世纪中的喜剧何以都和民主派作对,其中部分原因是诗人爱钱,而贵族有的是钱,但主要理由是因为希腊喜剧的目的在于批评攻讦取乐,而其时民主派当权。因民主派领袖伯里克利以同情的态度对待妇女解放、理性主义、哲学发展这类的新观念,所有喜剧作家团结阵营,联合一致对付各种形式的激进主义,呼吁恢复马拉松战役以前人的生活方式与崇高道德。阿里斯托芬成为这种反动运动的喉舌,正如苏格拉底和欧里庇得斯是新思想的领导人物一样。宗教与哲学的冲突,占据了喜剧舞台。

阿里斯托芬喜欢贵族政治自有其理由,他出身书香门第,似乎在埃伊纳拥有一片土地。他的名字就是高贵的标志,意思是“最佳的明证”。他约生于公元前450年,当雅典与斯巴达之间的战争爆发时,他正是风华少年。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来成为他戏剧的辛辣题材。斯巴达人攻打雅典乡镇地区,他被迫放弃乡间的产业,逃到雅典城里过活。他讨厌城市生活,并因突然被环境所迫不得不去憎恨美加利斯人、科林斯人及斯巴达人而颇为愤恨。他谴责希腊人残杀希腊人,并在许多戏剧中一再呼吁和平。

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与战争

自伯里克利于公元前429年死后,雅典的最高权力落入富庶的皮革老板克里昂之手,他因代表商业利益而要求彻底消灭斯巴达,剪除与雅典争夺希腊霸权的劲敌。在一出已散失的戏剧《巴比伦人》(公元前426年)中,阿里斯托芬由于对克里昂及其政策揶揄讥讽过火,使得这位魁伟的将军控告他叛国,而且罚了他的钱。2年之后,阿里斯托芬发表了《武士》(The Knights)。剧中的主人公是“公民”(Demos),为首的是一名制革匠。每一个人都明白这昭然若揭的影射,看过该剧的克里昂本人也知道。因剧情非常尖刻,没有人愿意担任制革匠这一角色,深恐牵入政治漩涡而带来不幸,结果由阿里斯托芬自己出演这个角色。尼西亚斯(寡头派领袖)宣布,神谕告诉他,“人民的下一个统治者将是香肠贩子”。于是出来了这么一位小贩,奴隶们群起欢呼:“我们光荣的雅典的未来领袖!”“求求你们,”这位香肠贩子说,“还是让我去洗肠子吧……你们在愚弄我。”但是其中一人告诉他,要他放心,他有足够统治公民的资格——他不是流氓吗?他不是没受过教育吗?制革匠担心将被放逐,于是再三述说他对“人民”的效劳与忠贞,除了妓院里的娘儿们,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对“人民”的贡献。剧中表现出常见的阿里斯托芬的戏谑:香肠贩子用香肠打制革匠,并以吃大蒜为自己在议会中的演说竞赛做准备。接着,开始谄媚比赛,看两人中谁更能赞美“人民”,谁“更配讨好人民及其肚子”。这两个竞争者各自搬出一些美好的东西摆在“人民”面前,像是竞选前的一连串诺言。香肠贩子说,为证明他们的诚实,应搜查各候选人的橱柜。在制革匠的柜子中发现了一堆鲜美的美味,尤其是一大块糕点,他切给“人民”的只有一小块(按:当时正有人指控克里昂吞没了公款)。于是制革匠被罢黜,香肠贩子成了“人民”的统治者。

《黄蜂》(The Wasps)(公元前422年)继续讥讽民主派,只是意味较温和、较弱。合唱班是由悠闲的市民组成——装扮成黄蜂——以充当陪审员,每天赚一两个奥勃,这样他们可以通过听取“阿谀”及抄没人的财产、罚人的钱,而投票将富人的钱送入国库与穷人的口袋中。阿里斯托芬在这些戏剧中的主要意旨是嘲弄战争及促进和平。《阿卡奈人》的主人公是“诚实的公民”(Diceopolis),他是一名农夫。他抱怨说,他的田地被军队践踏,以致他不能靠收获葡萄酿酒来维持生活。他看不出有什么必须打仗的理由,他非常明白,他个人与斯巴达人并无恩怨。他对等待将军或政客寻求和平已感到厌倦,他个人与斯巴达人签订了和约。当好战而爱国情绪激愤的邻居齐声合唱责备他时,他回答说:

不过,就算斯巴达人坏,我怀疑

凡事是否该一股脑儿都怪他们。

(合唱)都不该怪他们?你恶棍、

无赖,好大的胆子。当我们的面

向敌人卖身投靠,以为我们会饶恕你?

假如他不能证明雅典对这场战争应与斯巴达负一样大的责任,他同意让他们杀死他。他把头放在砧板上,开始他的辩论。不久,一名将军进来,被他驳倒,恫吓、口出亵渎之言,合唱唱出对将军的厌恶,而释放了这位“诚实的公民”。他售卖一种叫“和平”的酒,让所有的人高兴。这是一出非常大胆的戏剧,只有在一群经过训练、肯听另一方面意见的人之中才能演出。按照早期喜剧的习惯,允许编剧者通过合唱或剧中人之一对观众说话,阿里斯托芬利用这种告白(parabasis)解释其在雅典惹人嫌的原因:

自从我们的诗人演出喜剧以来,他们之中从来没有一个曾在舞台上替自己吹嘘过……但是他认为他对你们有过不少贡献。假若你们不再让自己被陌生人所欺蒙或受到花言巧语的蛊惑,假若在政治上你们不再是愚民,那么你们得感谢他。从前,当来自其他城邦的代表为了想欺骗你们,阿谀你们是“头冠紫罗兰的人民”。你们听到“紫罗兰”这几个字,马上便坐直腰杆,觉得得意。或者,若有人为了满足你们的虚荣心而说到“富庶而圆滑的雅典”,他将可以得到一切,因为他谈起你们就像他即将下锅的鳀鱼。为了警告你们防备这些邪恶,诗人对你们曾作出伟大的服务。

在《和平》(The Peace,公元前421年)一剧中,这位诗人是胜利者:克里昂已死,尼西亚斯正要为雅典与斯巴达签订为期50年的和平友好条约。但几年之后,冲突复发。公元前411年,阿里斯托芬对其公民同胞失望之余,只好邀请希腊妇女同胞出来终止同室操戈的流血事件。当《利西斯特拉》(Lysistrata)开幕时,雅典女人趁她们男人还在睡觉,天刚亮就集合在卫城附近商议。她们达成协议,除非她们的丈夫与敌人讲和,否则不让他们亲近。另一方面派一名特使去斯巴达,要求那边的女同胞合作,为这奇特的和平运动而采取同样措施。男人终于醒来,叫他们的女人回来。那些拒绝回来的,被男人包围住,但是攻击者却被她们一桶桶的热水及滔滔不绝的演说所斥退。利西斯特拉(“军队的驱散者”之意)向男人读了下面一段训词:

以往的战争中,我们跟着你们受罪……但是我们曾对你们仔细地观察过。时常,我们在家里,老是听你们在外面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当我们询及,男人会说:“那关你什么事?闭嘴。”我们问:“老爷子,你们男人办事怎么会如此蠢呢?”

领头的男人回答说,女人绝不可管公事,因为她们连钱财都不会管。(当他们进行辩论之际,有些女人偷偷溜回到她们丈夫身边,嘴里喃喃地说着阿里斯托芬式的借口。)利西斯特拉反驳道:“什么地方管不好?太太很早以前就开始管她们丈夫的荷包,结果是两蒙其利。”由于她说得义正辞严,终于劝服了男人召开一次交战国的谈判会议。当各国代表齐集,利西斯特拉安排妥当,让他们尽情痛饮。不久他们兴高采烈,签订了耽搁已久的和平条约。合唱班唱出和平颂,结束了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