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绘画史可约略地分为四个阶段。公元前6世纪主要为陶器,集中于花瓶的装饰;公元前5世纪主要为建筑,力求公共建筑物与雕像的变化及逼真;公元前4世纪徘徊于家庭与个人之间,专注于住处的装饰及人像的描绘;自公元前4世纪至亚历山大大帝死后的300年间,主要为个人生产架上画,供私人收购。希腊绘画开始时为绘图的支派,至该时期结束,仍保持绘图与设计。在其发展过程中,使用3种方法:壁画,即绘画于未干的灰泥墙上;用蛋白调和颜料在湿布或板上作画;蜡画法,将颜料调和于熔化的蜡中,这是古代接近油画的做法。1世纪的普林尼和希罗多德同样肯定地告诉我们,公元前8世纪吕底亚国王坎特勒斯(Candaules)愿以同重量的黄金收购布拉库斯(Bularchus)的画。由此可知当时绘画艺术的进步,但起源仍扑朔迷离。我们可从普林尼以比叙述雕刻更大的篇幅来叙述绘画这一事实,推知希腊当时绘画的崇高声誉。而且,古典时代及公元前4世纪以后300年间的伟大绘画作品,如批评家经常讨论及一般人所极为推崇的,显然是建筑或雕刻上最杰出的范例。
北爱琴海萨索斯岛的波利格诺托斯(Polygnotus)是希腊公元前5世纪与伊克第留斯及菲狄亚斯齐名的画家。我们得知,约于公元前472年他在雅典,这一发现或许来自富翁西蒙让他承包一些装饰公共建筑物的壁画工程。 在画廊(柱廊,其后3个世纪,柱廊一词为芝诺采用,作为斯多葛学派的命名)上,波利格诺托斯描绘“特洛伊城之劫”——所画的不是胜利之夜的血腥屠杀,而是城陷的翌晨胜利者为周围满目疮痍而有所感触,以及败亡者静卧着的一片萧瑟景象。在狄俄斯库里(Dioscuri)的殿堂上,他创作《留西比达之非礼》(Rape of Leucippidae),而且以描画穿着薄纱的女人创下其艺术的先例。希腊近邻联盟议会(The Amphictyonic Council)不仅不以为忤,反而邀请波利格诺托斯前往德尔菲城,在该城拱廊画了一幅《奥德赛在冥府》(Odysseus in Hacles),及另一幅《特洛伊城之劫》(Sack of Troy)。这些都是画在湿灰泥墙上的,几乎毫无风景或背景,但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物。由于画中的人物多,必须请许多助手在大师精心设计好的图案上着色。拱廊壁上的《特洛伊城之劫》,墨涅拉俄斯的部属正准备扬帆返回希腊,海伦坐在中央,周围虽也有许多其他妇女,但都凝视着海伦,似乎在欣赏她的美。角落上站着特洛伊城统帅赫克托耳之妻安德洛玛刻,抱在她怀中的是幼子阿斯蒂安纳克斯;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惊恐地抓住祭坛,远处沙滩上一匹马在那里打滚。这是比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早半个世纪、有关特洛伊城妇女的戏剧。波利格诺托斯拒绝收取这些画的报酬,基于坚强的信念,他慷慨地将它们捐赠给雅典和德尔菲城。所有希腊人都称颂他。雅典授予他公民资格,希腊近邻联盟议会决定:不论他往希腊任何地方,其一切旅费都由公家支付(这正是苏格拉底曾希望的)。所有他的作品,现在遗留下来的只是德尔菲古迹的墙上的一些颜料,这提醒我们,所谓艺术上的不朽,只是地质时间(geological time)的一刹那。
在约公元前470年,德尔菲与科林斯设立每四年举行一次的绘画比赛,作为在两地举行的竞技大会的项目之一。此时的绘画艺术已有相当进步,足可使帕内努斯(菲狄亚斯的兄弟或侄子)画出可予辨认的马拉松战役中雅典和波斯将军的像来。但是画家仍然习惯于将所有人物都放置在同一平面上,而且将他们画成同一姿态,其表示距离的方法,不是以人物的大小依次递减光线的明暗,而是将远处人物的下半身画上较多代表地面的曲线。至公元前440年,绘画艺术有了重大的革新。受雇前来为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画戏剧布景的阿伽萨库斯观察到了明与暗及距离的连带关系,并且写了一篇使用配景法制造戏剧效果的论文。阿那克萨戈拉和德谟克利特从科学的角度采纳了这一观念,至公元前5世纪末,雅典的阿波罗德路斯赢得“影子画家”的头衔,因为他利用明暗对照法作画,普林尼形容他是“实物写真的第一人”。
希腊画家从来不曾对这些发现作充分的利用,如同梭伦把戏剧艺术看作欺骗一样,画家似乎认为,要他们在一个平面上显示出长宽厚的立体感,或违反他们的荣誉心,或有损他们的尊严。不过,阿波罗德路斯的徒弟宙克西斯(Zeuxis)仍凭借明暗对照及透视画法,使自己成为公元前5世纪画坛上的顶尖人物。他约于公元前424年从希拉克勒亚(或波的卡)来到雅典,即使在战争的骚扰中,他的来临仍被认为是一桩大事。他是一个“人物”,狂妄而自负,而他作画时更是架势十足。但是他是以一名伟大艺术家的忠实与谨慎从事,当阿伽萨库斯吹嘘作画的速度时,宙克西斯却平静地回答说:“我需要很长的时间。”他将自己的许多杰作送人,他认为这些画是不能以金钱来评定其价值的,而各城邦及国王正求之不得。
在同时代,他只有一个劲敌,那就是来自小亚细亚艾菲索斯城的巴赫西斯(Parrhasius),几乎和他同样的伟大、同样的自大。巴赫西斯在自己头上戴了一顶金冠,自称为“画家之王”,并说自己的艺术境界已是登峰造极。他一边绘画一边唱歌,工作时神清气爽。据传,当他画普罗米修斯神像时,他曾买回一名奴隶,加以严刑拷打,供其研究脸部的痛苦表情。他像宙克西斯一样,是一名写实主义者,他所画的“赛跑者”是如此逼真,画中一名运动员将要力竭而跌倒,令看的人觉得汗会从画中落下来。他画了一巨幅《雅典民众》,刻画出他们的冷酷与慈善、骄傲与谦恭、凶猛与怯弱、浮躁与雍容,而且极为忠实。据说雅典民众初次领悟到自己具有如此复杂而矛盾的性格,便是通过这幅画。
一项重大比赛促使他与宙克西斯公开竞争。后者所画的葡萄像真的一样,鸟都想吃它们。评判员对这幅画很感兴趣,而宙克西斯更是充满信心,觉得胜利在握。巴赫西斯请宙克西斯拉开自己的画的帷幕,但帷幕却是画的一部分,宙克西斯受了愚弄,但很大方地承认失败。宙克西斯的名誉并未因此而有所损失。在克罗托那,他答应在宙斯神之妻赫拉的神殿画海伦像,但要求必须挑选该城最漂亮的5名美女脱光衣服做模特儿,供其各取所长。奥德赛之妻珀涅罗珀在他的笔下也有了新的生命,但是他自己则比较欣赏一名运动员的画像,并且在画底下写着:“人批评他要比胜过他更容易。全希腊都赞赏他的自负,而且像谈论其他戏剧家、政治家或将军那样谈论他。他声誉之隆,只有竞技场上的英雄才能凌驾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