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宗教的上层和冥府——奥林匹斯山诸神和地下神之间,出现了无数的魔术、迷信和巫术。在我们即将称颂和引述的一些天才下面和后面,是一些贫苦和思想简单的大众。对这些人而言,宗教是一个恐怖的网孔,而不是一个希望的阶梯。宗教不仅是一般的希腊人接受的神奇故事,例如忒修斯从死亡中复活参加马拉松的战斗,狄奥尼索斯将水变为酒。这些故事出现于各处和每个人间,而且成了光耀日常生活的诗歌的一部分。人们甚至可以忽视雅典欲得忒修斯的遗骨和斯巴达想把俄瑞斯特斯遗骨从泰吉亚(Tegea)运回的焦急之情,但真正赋予这些遗骸神奇力量的可能是统治方法的一部分。虔诚的希腊人所受到的精神压力是周围的精灵,他们认为这些鬼神随时随地可以观察到他们的行动,可以干预他们,也可以给他们降祸。这些鬼怪经常觅取机会进入他们的身体,因此必须经常对它们加以提防,并且举行有法力的仪式来驱除它们。
这种迷信不但与科学颇为接近,而且在某种程度上预测了我们关于病菌的原理。对希腊人而言,所有的疾病都是由灵怪附身而起,接触一个病人就是感染他身上的不洁或“邪魔”。现在我们所说的病菌,就是希腊人叫作“Keres”或小恶魔的时髦名称。因此,一个死了的人是“不洁”的,他已被小恶魔所攫了。当希腊人离开一个停放尸体的屋子时,一定要在门口的一个容器里取水向身上撒,以驱除征服那个亡者的恶魔。这种观念应用到很多的范围里,甚至连我们现在的细菌恐惧症都难以与之相比。性交使人不洁,生子和杀人(即使过失杀人)也是如此。发疯是由于外来精灵的侵入,疯人则本身精神错乱。在所有此等情形下,都需要举行一次洁净仪式。家庭、庙宇、营舍甚至整个城市,都要定期用水、烟或火去加以净化(很类似我们今天的消毒)。每一个神殿的进口处,都放有一碗净水,以备前来礼拜的人用来自净其身,这也许是一种富有暗示性的做法。祭司是“涤净的专家”,他们可以用击敲铜器、念咒、施用法术和祈祷等来祛除不祥(鬼怪)。甚至是由故意杀人罪所招致的不洁,用适当的仪式也可予以涤除。在这些情形下,忏悔并非绝对必需,所需要的只是摆脱带祸的恶魔,宗教在道德事务上不如处理鬼怪的技术来得重要。虽然如此,由于宗教禁忌和涤净仪式的逐渐增多,在宗教性的希腊,产生了一种与清教徒罪恶观念极为接近的心理状态。如果我们一读品达和埃斯库罗斯的作品,就会认为希腊人没有良心与罪恶观念之说难以成立。
由于相信人类是被鬼怪的气氛包围,导致了成千的迷信。亚里士多德的继承人提奥夫拉斯图斯(Theophrastus)在一篇关于迷信的记述里曾有如下摘述:
迷信似乎是对神明的一种怯懦行为……众所周知的迷信者,除非他在“九泉”(Nine Springs)先洗手和给自己洒水,并将神殿的一片桂叶置于口中,不然不外出开始一天的工作。如果有一只猫跨过了他所经之路,除非另有一个人经过,他绝不继续前进;或者,他必须先用三颗石子投过街道,然后再行。如果他在家里发现一条蛇,而这条蛇是红的,他就要求助于狄奥尼索斯;倘若那是一条圣蛇,他就得立即在那儿建一个神龛。倘若他在十字路口路过一个光滑的石柱,他就要从瓶中取出油来加以涂抹,除非先跪下祈祷,绝不继续走。倘若老鼠将他的饭袋咬了个洞,他就要到男巫那里请教处理办法。如果他所得的建议是“找皮匠补好”,他就会不予理会,然后以憎恨的仪式去除霉气……如果看到一个疯子或患癫痫病的人,他就会颤抖着向他的胸上吐口水。
比较单纯的希腊人相信或教导他们的子孙相信很多的鬼怪。如果有了不好的“兆头”或发生了奇异的事件,例如动物生出畸形兽或人生出畸形儿等,全城的人就会发生间歇性的骚动。希腊人对日期的迷信颇为普遍,在认为不祥的日子里他们都不举行婚礼、不集会、不议朝政,也不从事任何商业。打一个喷嚏或跌上一跤,都可能是放弃一次旅行或停止一项事务的原因。一个微小的日食或月食,可以使军队停止前进或撤回,而使一次大战结果悲惨。此外,有些人似乎有天赋的能力,能够发出有效的诅咒:愤怒的父母、一个被冷落了的乞丐,可以用咒术伤人,甚至使人丧失生命。另一些人身怀异术,他们可以调配春药,可以用秘药使男人丧失性能力,使女人变为不孕。柏拉图甚至认为,除非制定法规制裁那些以妖术害人的人,否则他的法律便不算完整。如果我们注意一下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和忒俄克利托斯的西美萨(Simaetha),便知道女巫并非中世纪的发明。迷信是社会现象中最为稳定的一种,它经过了很多世纪和文明,几乎仍然未变,不仅在根源上如此,甚至在形式上也没有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