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中国的戏剧归类,实在很难,因为中国人既不把戏剧列入文学里,也不承认它是一种艺术。就像我们人类生活中许多不可或缺的东西一样,它的地位与它所受到的欢迎程度不成比例。很少听说过中国有什么大戏剧家。至于演员,虽然他们把一生都奉献给戏剧,而且还有一番成就,博得美名,但在人们的心中,他们还是属于下等人。无疑,在每一种文化里,演员多多少少都有这种名声,尤其是在中世纪的时期,当戏剧正式脱离了宗教的哑剧之后,演员的名声更噪。
中国戏剧的起源与西方一样。中国早在周朝宗教的仪式中,就有这种挥棒跳舞的仪式。传说这些舞蹈后来是被禁止的,因为它们变得放荡不拘。显然,所谓戏剧就因而产生了。唐明皇是提倡艺术最有力的皇帝,他曾组合一团男女演员叫“梨园子弟”,对戏剧的发展,助了一臂之力。但中国的戏剧要等到成吉思汗的时候,才发展成为一种全国性的娱乐。1031年,孔子的后裔孔道辅以中国特使的身份到蒙古,当地曾举行盛大宴会,包括演戏,来欢迎他。但戏中的那个丑角扮演孔子。孔道辅一看愤而走出。然而,当他和一些中国的游客返国之后,却把这种比中国更进步的戏剧介绍到国内。当蒙古征服了中国之后,他们把小说和戏剧介绍了进来,中国古典的戏剧实际上深受蒙古的影响。
中国的戏剧发展得很慢,因为它不像西方能受到教会或政府的支持。中国大部分的戏剧是由旅行剧团演出,他们巡回到各乡镇,在一片空地上搭起剧台就演起戏来,村民就站着露天看。偶尔,在私人的宴会上,官员也会充当演员参加演出;有时,行会提供剧本。到了19世纪,戏院渐渐多了,然而,直到19世纪末,像南京这样大的城市才只有两家戏院而已。中国的戏剧是一种历史、诗和音乐的混合。一则历史故事的罗曼史中的插曲,往往是一出戏的中心;在同一天晚上,用同样的布景可以演好几出戏。演出的时间是没有限制的;可能只有很短几小时,也可能演好几天才结束。通常是像现在美国的话剧,以6至7小时为最普遍。中国的戏剧里,大多是虚张声势和雄辩,有剧烈的武打和激烈的言辞,但总以善良战胜罪恶为收场。中国的戏剧变成一种教育伦理的工具,教导观众认识他们的历史,灌输孔子的忠孝之道。
戏台的设备很简陋,没有什么布景,也没有出口;所有的演员跟小配角一样,都是坐在戏台上,轮到他上演时,他才起身,演完了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偶尔,打杂人员会奉上茶水。在戏台底下,有人穿梭于观众间,叫卖香烟、茶水或点心,在夏夜,还有人专门供应热毛巾,给人擦擦汗;吃、喝和讲话的声音不绝于耳,除非是演到精彩处或有武打场面时,才静下来。演员常常要提高嗓子,不然台下就听不到;他们的装饰有定式,好让观众一看便知他们扮的角色是什么。到了乾隆时候,禁止女演员演戏。因此,女性的角色就由男人来担任。由于男人扮演得实在太好了,等到女人再被准许演戏时,反而她们要学男人的那种演相了。演员必须要有很好的特技,也要精于舞蹈,因为他们的角色往往需要表演一些特技,而且每一个动作都要配合音乐。一切动作都是象征性的,所以必须要演得真实,与古时的习俗相符;像梅兰芳这种杰出的演员,他的手和身体的姿势,就能表现出剧中的诗意。这种动作并不是话剧,也不是歌剧,也不全是舞蹈;在性质上,它是一种综合的动作,几乎含有中世纪的味道,却像帕莱斯特里纳(Giovanni Pierluigida Palestrina) 的音乐那样完美,或者说像一座彩色的花瓶那样精美。
中国的音乐很少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而只是附属于宗教和戏剧。据说,中国的音乐自伏羲氏即有。《礼记》就曾论到音乐;《左传》对于音乐描述得更为尽致,它指出魏国的诗歌已经盛行。在孔子时代,音乐的标准是古代的,凡是革新的都被视为扰乱宁静的心灵;因此,孔子抱怨那种淫风取代古时那种富有道德的音调。自从西域胡人和蒙古人把他们的音乐输入中国之后,中国的音乐充实了不少。中国人虽然知道把音阶分成12个半音,但他们较喜欢用五音来作曲,这五音叫宫、商、角、徵、羽,约等于西洋音乐的F、G、A、C和D。很少有和声,除非用乐器。中国的乐器在吹的方面有横笛、喇叭、箫、竖笛等,在弦的方面有古筝和琵琶等,在敲打方面有鼓、铃、锣、铙和玛瑙及玉作的板等。中国这种乐器所奏出的音响,西方人听来觉得很新鲜奇怪,就像中国人听西洋的乐器所奏出的曲子一样。尽管中国的乐器简陋,但这已使孔子感到狂喜,也足以使人沉醉在其中。韩愈说,圣人“教人音乐以解愁”。他们赞同尼采所说的,人生没有音乐将是一项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