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的时代-中国古代的文明

时间:2024-06-17 07:59:08关键词:哲学家的时代

奉行于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并非这些征服者所创造的,而是渐渐成长的。在原初时代的农业社会里,人们常共推领袖组成部落团体,以保护田地、防御蛮族,同时,他们彼此之间也时常相互征伐兼并、弱肉强食,因此封建制度便在这种情况下逐渐成长了。在某一时期,竟有1700个以上的诸侯国。诸侯国通常是有高墙的城镇,墙外环绕有广阔耕地以及农户,如此遂构建成一个面面俱到的防御屏障。慢慢地,这些诸侯国渐渐合并成为55个,其面积包括今天的河南以及陕西、山西与山东的邻近部分。在这55个诸侯国中,最重要的乃是齐国与秦国。齐国奠定了中国政府的根基,而秦则吞并六国,建立统一帝国,其国威远播,震撼全世界。

齐国最有组织才干的,即是管仲,他是齐桓公的政治顾问。原先,他帮助桓公的弟弟公子纠争夺齐国的天下,在王位争夺战中,桓公几乎被射杀了。然而,争战结果是桓公获胜取得王位,他俘虏了管仲,却没有杀他,反而任命他为齐国的宰相,这就是“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的故事。他起用铁器代替青铜,继而实行盐、铁专卖和管制,推行鱼与盐的税收制,以救济贫民,奖励才干之士,如此,通货积财,富国强兵,遂使桓公称霸诸侯。在他的长期治理之下,齐国大治,变成了一个“国富民安”的国家,行政效率高,币值稳定,文化灿烂。绝少颂扬在位者的孔子称赞管仲说:“民到如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中国在封建王朝时,便已孕育出君子谦恭礼让的特质。逐渐地,制定了许多礼节、仪节和荣誉等的法典,而这种法典后来变得非常严格死板,以致在上层社会阶级中,竟成为宗教的代替物。法律的基础也奠定了,但人民常挣扎于习俗和法规之间。秦国和郑国所颁行的法典(分别于公元前535年和前512年)多数是针对农民的恐惧而制定的,农民预知触犯法典便要受神的惩罚——的确,郑国京城不久就为火所焚毁了。这些法典部分适用于贵族,贵族在自律与自我约束的条件下,可以免除法典的规制;至于身属上流社会的刑犯,则被允许得以自裁。但后来,百姓抗议说他们也具自律能力,并祈求一位哈莫狄奥斯(Harmodius)或阿里斯托吉顿(Aristogiton) 来解救他们,使他们免于专制法律的暴虐。结果,这两股敌对的势力——习俗和法典,终于达到一种互补性的妥协,法典的适用范围仅及于举国重大的问题,而习俗则行于日常事务。然而人际事务概属些微琐事,于是习俗成为维系社会的纲架。

我们可以从《周礼》一查知前述各种典制的明确陈述。《周礼》相传为成王的叔父,也就是周朝的宰相周公所著。这部著作或疑其融浸有孔、孟的精神,因而有人认定它可能是周末而非周初的作品。《周礼》树立了2000年来中国人的政府概念:君王以“天子”和上帝尘世代理人的身份治理百姓,并因美德与虔敬而掌有权力;贵族半由天生、半由训练而能襄理国是;百姓以耕种为本,生活于族长制的家庭中,可享民权但不能干政;六部分掌君王的起居生活、百姓的福利与婚姻、宗教的仪式与占卜、战争的筹划与进行、正义的维护、公共设施的兴建。这几乎是一部理想的法典,很可能出自柏拉图类型的某一匿名人士之手,为已沾染权术的政治领袖所著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最完善的法制也根绝不了丑陋的恶行。中国封建时代的政治史乃妄作胡为与不时改革的混合史。财富虽然增加,但挥霍无度腐化了贵族,音乐家、凶杀犯、哲学家以及娼妓混杂于朝廷,聚集于洛阳京都。新王朝奠基后,夷狄常袭击骚扰边境。战争本为抵御的必需手段,很快变为攻杀的方法;它渐起于贵族竞屠百姓的博戏——屠杀了数以万计的首级。在此两百多年间,臣弑其君的事件,约有36起之多。故此酿成了无政府的状态,使圣贤之士大失所望。

哲学家的时代-中国古代的文明

当时的社会既然是这样地混乱,生活既然是这样地艰苦,其进步也就很缓慢。农民的播种与收获通常是为其封建领主,而少计及他自己。农民与其耕地本属封建领主所有,但这一王朝尚未终了之时,自耕农制就已兴起了。这个王朝——封建诸侯的松散联合——征用劳工,从事公共工程,利用广阔沟渠灌溉田地;官吏训导人民从事农业,栽培树木,更详细地督导丝织业。各地的捕鱼和制盐,皆为政府所独占。国内贸易兴盛于各乡镇,产生了一些小资产阶级,他们享有现代化的舒适:穿的是皮靴,着的是丝绸,乘的是马和车,出游则必画舫;至于住的则是精致房屋,桌椅齐全;他们的盘、碟,多为上等的陶器;他们的生活水准,可能高过梭伦(Solon)时代的希腊,或者努马·庞皮利乌斯(Numa Pompilius)时代的罗马王朝。

在四分五裂、异常混乱的情形下,中国的精神生活表现出蓬勃的活力,打乱了历史学家确立的通则。因为这混乱的时代树立了中国的语言、文学及艺术等的基础;建立了新生活,借经济组织和规定而获致新的安定;产生了新文化,这种文化尚未将传统的暴虐与帝国统治熔化于一炉,却为中国精神史中最富创造性的时期的社会架构。在许许多多的乡镇里,诗人咏哦诗歌,陶工回转他们的转盘,创造家铸造精巧的器皿,文雅的作家把语言的特质发挥得无比美丽,巧辩家将其技巧传给热诚的学生,哲学家为世人的败俗和诸侯国的堕落而憔悴。

随后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和语言更完美、更具特质的发展,但诗和哲学专属于这个时代,并形成中国思想的极盛时期。孔子以前的诗篇散失殆尽,遗留下来经孔子删定的多数诗篇收集在《诗经》中,其年代经历1000余年,起自商朝的古老作品,迄至相当毕达哥拉斯时代,是非常现代的诗篇。《诗经》共305首,有宗教的礼赞,有战争的苦痛,有征夫的乡思,有爱情的歌颂,有弃妇的幽怨……听,离乡背井、随时面临死亡的战士那无穷的哀伤:

肃肃鸨羽,

集于苞栩。

王事靡监,

不能萟稷黍。

父母何怙?

悠悠苍天,

曷其有所!

……

何草不玄?

何人不矜?

哀我征夫,

独为匪民?

这个时代似乎属于中国的开化初期,但《诗经》充满了爱情诗篇。从这些古老诗篇中的一首,我们听到那青年永不停止的反抗之声,好像在说没有什么事物会比反抗更古老:

将仲子兮,

无逾我里,

无折我树杞,

岂敢爱之?

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

父母之言,

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

无逾我墙,

无折我树桑。

岂敢爱之,

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

诸兄之言,

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

无逾我园,

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

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

人之多言,

亦可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