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泰戈尔

时间:2024-11-20 13:53:03关键词:一篇基督徒的结语

同时,尽管有着压制、痛苦与贫困,印度仍然在继续产生科学、文学与艺术。博斯(Jagadis Chandra Bose)教授以电学与植物生理的研究而举世闻名。拉曼(Chandrasekhara Raman)教授在光学物理方面的工作则获得了诺贝尔奖。本世纪内在孟加拉兴起了一个新的画派,它把阿旃陀壁画的鲜明色彩和拉杰布达纳彩绘画的纤柔线条融会在一起。A.泰戈尔(Abanindranath Tagore)的绘画,也具体而微地有着那种他叔父的诗篇中显现的热烈神秘主义,以及细腻的艺术手腕。

泰戈尔氏是历史上伟大的家族之一。德宾德拉纳特·泰戈尔(Debendranath Tagore,Tagore孟加拉原文为 Thakur)是梵社的组织者之一,后来成为该组织的首领。他是一个富有、有教养和虔敬的人,在老年时则变成孟加拉的一个信从异教的大家长。从他这一支传下来的有艺术家阿巴宁德拉纳特(Abanindranath)和戈戈伦德拉纳特(Gogonendranath),哲学家德威岑德拉纳特(Dwijendranath),诗人罗宾德拉纳特(Rabindranath)——后两位是他的儿子。

泰戈尔生长于一种舒适与高雅的气氛之中,音乐、诗歌与高尚的谈话如同他所呼吸的空气。他从诞生起便是一个温和的灵魂,一个不曾夭折、不曾老化的雪莱。他欢喜松鼠爬上他的膝盖,鸟儿站在他的手上。他的观察敏锐,感受强烈,并且以一种神秘性的敏感来察知经验所不易捕捉的含义。有时他会在阳台上伫立几小时,以一种文学的本能留意街上每一位路过者的身形面貌、风度步伐;有时在内室的沙发上,他会安静地在回忆梦想之中消磨半日。他开始时在一面石板上写诗,幻想错误是可以轻易地拭去的。很快地他便写作一些对印度满怀柔情的诗歌——关于印度的风景之美、妇女之可爱、人民的困苦,然后他自己为这些歌写作歌谱。整个印度都在吟唱。这年轻的诗人在旅行经过遥远的乡村时,听到不认识他的粗鲁农夫唱出他的歌,感到非常兴奋。 以下便是其中的一首,是作者亲自从孟加拉文译成的。还有什么人,把罗曼蒂克爱情的妙不可言以这样同情的怀疑主义表现过?——

告诉我这可全是真的,我的爱,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印度-泰戈尔

这双目发出闪电时,在你胸中的乌云作出风暴般的回答。

这可是真的,我的双唇甜美,像初次意识爱情的微绽花苞?

逝去的五月季节的回忆,是否犹在我的肢体内流转?

大地曾否,像一只只竖琴,在我的足触踏时震颤成音?

那么这可是真的,露水从夜晚的眼里落下,当我被看到时,晨光包覆我的躯体时,它感到欢欣?

这可是真的,这可是真的,你的爱情经历了许多世代和世间为着寻找我?

是真的吗,当你最后找到了我,你那历时久远的愿望,在我温和的言谈,在我的眼睛、嘴唇和披垂的头发中找到了完全的安谧?

那么是真的,上帝的奥理写在我的小前额上?

告诉我,我的爱人,这一切可是真的?

在这些诗里面有许多优点——强烈却又理智的爱国主义;一种对于爱情与女人、自然与人类的纤细而女性化的了解;一种对于印度各哲学家之见识的热情的深入把握;以及一种丁尼生式的情感与词句的精致优美。假如它们有瑕疵的话,那便是过于通体一致的美丽,过于单调的理想化和温柔了。在诗里面,每一个女人都是可爱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全心贯注于女人、死亡或者上帝的;自然虽然有时是可怕的,但永远是高贵庄严的,而从来不是荒凉、贫瘠或丑恶的。 也许诗剧《齐德拉》的故事便是泰戈尔的故事:她的爱人阿周那,在一年之内对她感到厌倦,因为她是完全而毫无间歇地美丽动人的。只有在她失去了美,而变成强健有力,从事着生活中天然的劳作时,这位神才又去爱她——这正是满足的婚姻的一种深刻象征。泰戈尔以动人的优雅风格承认了他的局限:

我的爱,曾经有一次你的这位诗人在心中开始了一首伟大的史诗。

啊,我不小心,它碰到你叮当作响的踝饰,而遭遇困难。

它分散成诗歌的断片,散置在你的足旁。

因此他直到最后唱的都是抒情诗,而整个世界的人,除去评论家,都高兴地谛听。印度人在泰戈尔得诺贝尔奖时(1913年)感到有点惊讶。孟加拉的评论家所看到的仅是他的毛病,加尔各答的教授也将他的诗作为写得糟糕的孟加拉文的例子。年轻的民族主义分子不喜欢他,因为他对于印度道德生活的种种弊端指责之强烈,超过他的政治自由的主张。当他受封为爵士时,他们认为这简直是出卖印度之举。他并没有长久地保有这种荣誉,在一些英国士兵由于一种悲剧性的误会而在阿姆利则(Amritsar)向一群作宗教性集会的人开火时(1919年),泰戈尔把勋绶归还给总督,还附了一封措辞尖利的信。他是一个孤立的人物,或许是世上最感人的:一位改革者,有勇气贬弃印度各种制度之中最基本的阶级制度,和各种信仰之中最被珍重的轮回说法;一位民族主义者,渴求着印度的自由,却敢于反对民族主义运动中所含有的盲目排外主义和自利之心;一位教育家,对于滔滔雄辩和政治感到厌倦,而隐居到他在森蒂尼盖登(Shantiniketan)的学校和栖身之所,把他的道德自由的教理传授给年轻的一代;一位诗人,为着妻子的早死,以及国家的羞辱而心碎;一位沉浸于吠檀多派的哲学家,一位神秘主义者,如钱迪达斯一般徘徊于妇人与上帝之间,然而又由于学识渊博而离弃了祖先的信仰;一位热爱自然者,面对着自然的死亡使者,本身所有的安慰唯有他那种不会老去的吟唱天赋:

啊,诗人,暮色临近了;你的头发变灰了

你可曾在独处沉思时听得来世的信息?

天色已暮,我在谛听,因为有人或许会从村庄来拜访,虽然天已经晚了。

我在看有没有年轻的心在互相傍依,有没有两对热切的眼睛在要求着音乐,为他们打破静默,诉说心声。

有谁更能给他们编织热情的歌呢,倘若我坐在生命的崖岸上凝望死亡和彼界?……

这是不足道的事,我的头发转灰了。

我和这村中最年少的和最年长的是同样地年少和老迈……

他们全都需要我,我没有时间为来世思虑。

我和每一个人的年纪相同;有什么要紧呢,倘若我的头发变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