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印度的艺术也伴随着印度的宗教,越过海峡与国界,而进入了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缅甸、土耳其、蒙古、中国、朝鲜与日本。“在亚洲,一切道路都源自印度。”从恒河河谷出来的印度人,在公元前5世纪开拓了斯里兰卡。200年后阿育王遣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去弘扬佛教。虽然这个富庶的岛屿有1500年之久不停地抵抗泰米尔的侵略,它却能保持一种内容丰富的文化,直到1815年英国人入主的时候。
斯里兰卡艺术发端于一些圆顶的古庙达格巴斯(Dagobas),像佛教时代印度北方的塔庙一样,进而发展为一些大庙,其废墟在古都阿努拉德普勒可以见到。这里产生了若干最佳的佛陀塑像,以及许多各色的艺术品。斯里兰卡最后一位伟大的帝王于康提建造“佛牙寺庙”的时候,斯里兰卡的艺术遂告一段落了。独立的丧失使上流阶层趋于腐化,而供给艺术家所必需之刺激、赞助与鉴赏,都不复存在于斯里兰卡了。
说来奇怪,最伟大的佛教寺庙——有的学者愿意称之为世上一切寺庙中最伟大者——在印度尼西亚而不在印度。8世纪时,苏门答腊的夏连特拉王朝(Shailendra Dynasty)征服了印度尼西亚,立佛教为国教,斥资建造了巨大的婆罗浮屠(Borobudur,意为“多佛”)寺庙,庙的本部是普通大小的,设计颇为奇特——一个小小的圆顶神庙,周围是72个更小的塔庙,排列成若干圆形。假如全部仅止于此,婆罗浮屠寺也就算不得什么。这个建筑的壮观在于那个400英尺见方的高台。高台是一个分为7层的巨大石椁(mastaba),在每一部位都有容纳塑像的壁龛,婆罗浮屠寺的雕塑匠人把佛陀的身形雕刻了436座之多,他们意犹未尽,又在各层的壁上刻了3英里长的半浮雕,描述祖师的传奇性的出生、青年时期与悟道等,这些由于技术奇佳而成了亚洲第一流的浮雕。印度尼西亚的建筑术随着这个雄伟的佛庙和附近普南巴南(Prambanam)的婆罗门教寺庙而达到了巅峰,又很快地衰颓了。这个岛屿有一段期间成了一个海上强国,也积累了无数财富,孕育了许多诗人。但是在1479年,穆斯林开始移居到这个热带的天堂,从此以后便不曾产生有分量的艺术,荷兰人在1595年猛扑而至,在以后一个世纪中,一省一省地逐渐吞噬,直到他们取得了完全的控制。
只有一座印度教的庙宇超过了婆罗浮屠的寺庙,而它也是距离印度很远的——事实上是丢失在一处远方的丛林里面湮没了若干个世纪。1858年,一位法国的探险家通过湄公河谷的上部,忽然在树木矮林之间瞥见一个神奇的景象:一座巨大的寺庙,在式样方面是令人难以置信地庄严雄伟,矗立在森林的中间,被灌木丛林缠绕而几乎盖没了。那一天他见到许多寺庙,其中有些已经被树木所覆盖,或者被树木所分裂了。看来他正好适时而至,来中止自然对这项人类工作成果的侵蚀。在这位探险家穆奥(Henri Mouhot)的故事被别人相信以前,不免经过其他一些欧洲人的实地勘察,然后科学探险队进入了这个曾经是寂静的避世之地,巴黎也有整个一所学院(远东研究所)专门来为这个发现制图并且作研究。今天吴哥窟乃是世界奇观之一。
在忽必烈的使者、中国元朝地理学家周达观(Tcheou Ta-kouan)访问高棉人的首都吴哥时,他发现该国有一个强力的政府,统治着因稻米与人民的劳力而殷富的一个国家。据周达观的报道,皇帝有5个妻子,“一位是地位特殊的,其他四位符合罗盘的四个方位”,又有大约4000位嫔妃则符合罗盘上面更为微细的刻度。黄金珠宝甚为富足,湖上泛了许多游船。首都的街上满是马车、垂帘的轿子、披着衣饰的大象,而人口则几乎有百万。寺庙附有医院,都配有本身的医护队。
人民虽是华裔,文化却是印度的。他们的宗教基于一种原始的对于蛇虫那伽(Naga)的崇拜,它的扇形头,在柬埔寨艺术中随处可见。然后印度教的三相神——梵天、护法神和湿婆——经过缅甸而传来。几乎在同时佛教也传入了,于是并合护法神与湿婆而成为高棉人喜爱的神明。根据铭文,我们得知百姓向神的侍奉者逐日地供献了大量的米、牛油以及各种珍贵稀罕的油料。
在9世纪将近结束时,高棉人为供奉湿婆神建造了他们现今尚存的最古老的庙——巴戎(Bayon)庙,现在是不中看的一座半为坚韧的植物所遮盖的废墟。那些没有用水泥结合的石块在1000年的过程中隙裂了,使几乎形成整个塔面的梵天和湿婆的面孔现出了毫无神味的微笑。3个世纪之后,皇帝的奴隶与征战所获的俘虏建造了吴哥窟,这是一件杰作,比得上埃及人、希腊人或欧洲大教堂的最佳建筑成就。有一条12英里长的壕沟围绕着这个寺庙;在壕沟上面有一座铺平的桥,由一些使人不敢亲近的蛇虫石像在看守;然后是一列装饰华美的围墙;再后是宽广的廊道,它的浮雕所描述的是《摩诃婆罗多》与《罗摩衍那》的故事;再往后便是那庄严的建筑物,底基广阔,一层层地上去形如金字塔般愈上愈狭,而到达200英尺高处的神堂。在这里宏伟的气象无损于美,而帮助它到达一种使人心服的堂皇气象,使西方的心灵惊骇之余,疲弱地感觉到东方文明所一度具有的古老伟观。一个人在想象中见到首都拥挤的人众:那列队的奴隶把巨大的石块割裂、拖移和抬举起来;匠人刻着浮雕和塑像好像时间永不会使其劳作湮没;僧侣欺瞒着也安慰着百姓;庙妓黛瓦达西(Devadasis,其形象仍留在墙上)欺瞒百姓而安慰僧侣;那些尊贵的贵族建造像空中宫殿(Phinean-Akas)般的建筑物,里面有那宽广的荣耀之台(Terrace of Honor);以及被万民的劳力所高抬在一切之上的,那些有力量的、毫无忌惮的帝王。
帝王需要很多奴隶,便从事了许多战争。他们时常得胜。可是在13世纪将结束时——在但丁生命“到了路途的中间”时——泰国军队打败了高棉人,劫掠了他们的城池,把他们华丽的寺庙与宫殿残毁了。今天很少有观光客在松散的石块之间巡行,观察到树木多么有耐心地在石块缝隙间植根或者伸展枝丫,慢慢地把石块扯散开去,因为石块既无意欲也不能生长。周达观讲到许多安哥人所写的书,但是这批书籍一页也没有留下来。像我们一样,他们在易朽的质料上写下易朽的思想,他们所有的不朽人物也都消失殆尽。那些奇妙的浮雕显示了男女戴着面纱或网络以防蚊虫和黏滑的爬行生物。男男女女都已逝去了,蚊虫和蜥蜴则仍然存在。
在泰国的邻近,一个半藏族半汉族的民族渐渐地驱逐了高棉人,而发展了一种以印度宗教与艺术为基础的文明。泰国人在征服了柬埔寨以后造了一个新都城叫作阿瑜陀耶(Ayuthia),在高棉人一个古城的城址之上。从这个地盘,他们扩展本身的势力,直到1600年左右,他们的帝国包括了缅甸南部、柬埔寨与马来半岛。他们的贸易东向至中国,西向至欧洲。他们的艺人制作各种金银装饰的写本,在木器上用漆绘画,以中国方式烧瓷器,刺绣了美丽的绸缎,偶尔也雕刻了极佳的塑像。 然后遵循着历史公正的进程,缅甸人征服了阿瑜陀耶,把它连同所有的艺术一同毁灭了。泰国人在新的首都曼谷造了一座伟大的宝塔,它的过分装饰也不能遮掩那设计的美。
缅甸人也是亚洲最伟大的建筑者。他们从蒙古地区和西藏地区的肥沃田野走下来,一下子便臣服于印度的影响之下,从5世纪开始产生了大量的佛陀、护法神和湿婆的塑像,以及巨大的神庙,其中最为壮观的是堂皇的阿难陀寺庙——这是在他们的古都的蒲甘(Pagan)5000座宝塔之中的一座。蒲甘遭到了忽必烈的劫掠,有500年之久缅甸政府不停地迁都。有一段期间曼德勒成为缅甸的中心建地,也是艺术家安居之地,他们在许多方面创造了美,从刺绣珠宝以至于皇宫的建筑等——皇宫的建造显示了他们用软弱的木质也能有大的成就。英国人由于其传教士与商人受到慢待而感不快,遂于1886年接管了缅甸,把首都迁往仰光——一个皇家海军可以方便地施予惩处的城市。在那里,缅甸人建造了他们最好的寺庙之一,那便是有名的大金塔,那个黄金的宝塔,每年吸引着数百万缅甸的佛教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