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史诗

时间:2024-11-20 13:35:07关键词:印度的文学

基础学校和大学仅是印度教育系统的一部分。写作不像在其他文明里那样受重视,口述的教导保存并且传播了本国的历史与诗篇,聚众背诵的习惯则把文化遗产中最宝贵的部分传布于百姓之中。如同把《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增述传递给许多逸名的希腊说书人一样,印度的背书人和讲书人把愈来愈庞大的史诗,里面装满了婆罗门教徒所加进去的传奇故事,一代一代地从宫廷到民间地传递下去。

一位印度学者把《摩诃婆罗多》列为“亚洲到现在为止所产生的最伟大的想象作品”,艾略特爵士称之为“比《伊利亚特》更伟大的诗”。在某种意义上,这后面的一种判断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开始时(约公元前500年)是一篇长度合理的短叙事诗,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后,添加了故事与教训,又吸取了《薄伽梵歌》以及罗摩的部分故事,终于它的长度到了10.7万个八音步的对句——7倍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加在一起的长度。作者的名字颇多,传统所认定的是毗耶娑,其名字原意为“安排者”。上百的诗人写了它,上千的歌者塑造它,一直到笈多王朝诸王统治的时期(约400年),婆罗门僧侣才把他们的宗教与道德观念大量注入这部原属于刹帝利阶级的书,于是这首诗便被赋予今日我们所见到的巨大形式。

它的主题并不太适合于宗教的训诫,因为它所叙述的是暴行、赌博与战争的故事。第一卷讲到美女沙恭达罗(Shakuntala,她命中注定将成为印度最有名的戏剧女主角)和她的伟大的儿子婆罗多(Bharata),他传下了俱卢(Kurus)和般度(Pandavas)两大亲缘家族,他们之间的血斗衔接了时常脱断的线索。般度王坚战输掉了他的财富、军队、帝国、兄弟,终于连他的妻子黑公主德劳帕蒂(Draupadi)也输掉了,在这场赌博中他的俱卢族敌人用的是装了铅的骰子。按照约定般度族家人在被放逐后再收回王国。12年过去了,般度族家人找俱卢族家人收回国土,他们没有得到回音,于是宣战。双方都找了同盟来参战,直到几乎整个北印度都加入了。 这场战争猛烈进行了18天,占去5卷书。所有俱卢族家人都被杀死,几乎全部的般度族家人也是。勇武的毗湿摩(Bhishma)便在10天之内杀了10万人。按照这位诗人统计家的报告,伤亡总共有数亿人。在这血腥的场面,甘陀利(Gandhari)在见到兀鹰在她的儿子难敌(Duryodhan)的尸身上面贪婪地盘旋时,恐怖地哀哭:

无瑕的王后,无瑕的妇人,从来是公正而善良,

印度的史诗

庄严地怀着沉痛的忧伤,甘陀利站在战场上。

散布着头颅和血块凝结的头发,污血成渠,

无数战士的肢体盖满了猩红的战场……

残杀的景象,响彻着拉长的豺狼嗥叫,

兀鹰和乌鸦在拍着黯黑可厌的翅膀。

痛饮着战士的血,邪恶的魔鬼充斥在空中,

饥饿的罗刹魔在扯食死尸的肢体。

经过这死亡与屠杀的局面,那年老的帝王被人俘走,

俱卢族家的夫人们步履蹒跚地在无数死者中间走过,

一阵尖锐的痛哭忽地在平原上响起,伴着回声,

当他们看见儿子或父亲、弟兄、丈夫在死人中间,

当他们看见林中的狼在吞食已经命定的猎获物,

郁郁不乐的午夜漫游者在白天到处巡行。

痛苦的尖叫和哀伤的惨哭响彻了可怖的战场,

他们微弱的足步逡巡,颓然倒地,

知觉与生命离弃了那些哀哭者,当他们为同一的悲痛昏倒时,

哀伤之后,如死去般的昏晕给他们一时的安息。

然后从甘陀利的胸中发出一声长吁,

望着她悲痛的女儿们,她向黑天这样说:

“留意看我哀痛未息的女儿们,俱卢族家的寡妇们,

为死去的亲人哀哭,像鹗鸟在哭她的伴侣;

那冰冷黯淡的眉目唤起了她们妇女的爱心,

在生命已经消逝的战士中间,她们不息地巡游;

母亲拥抱战死的儿子,他们在长眠之中浑然不觉,

寡妇们俯身向着夫君,哀泣不休……”

如此这般,王后甘陀利向黑天倾诉她的哀思,

在这时,唉,她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儿子难敌身上。

突然的痛苦抨击她的胸膛,她的心智似乎彷徨;

像被风暴摇撼的一棵树,她毫无知觉地躺到地上。

又一次她在悲哀中醒转,又一次她把目光投过去,

望见她的儿子在露天卧于紫色的血污之中。

于是她抓住她亲爱的难敌,紧紧抱在胸前,

抽搐的哭泣摇撼她的胸膛,她紧抱那没有生命的躯体,

她的泪珠好像夏天的阵雨,冲洗他的高贵头颅,

那上面戴着犹未玷污的花环,缀饰着光鲜殷红的花朵。

“‘母亲,’我亲爱的难敌在出战时说,

‘在我登上战车的当儿,祝福我欢悦,祝福我得胜。’

‘孩子,’我向亲爱的难敌说,‘上天莫施予残酷的命运,得胜要靠有德行。’

但是他一心作战,以勇敢涤除了本身罪孽;

现今他身在天堂的境域,这是忠心战士应得的赏赐,

我不为难敌哀哭,他战斗、仆倒,恰如王子的本分,

但是我的哀痛的丈夫,有谁能说出他的不幸?……

听那可厌的豺狼叫声,这狼群是如何地彻夜不眠——

往日,善歌的美女惯常守伺他的睡眠。

听那邪恶的血喙兀鹰在死者身上拍翅膀——

往昔,在难敌的床边,少女摇动羽扇……

且看难敌的高贵寡妻,勇敢的罗什曼那(Laksmana)的高傲母亲,

年轻美貌有王后的风度,好像光亮黄金的祭坛,

从丈夫的甜蜜拥抱、儿子的环抱臂膀中被扯开,

年轻而动人,命定要忍受终生的悲哀和痛苦。

扯裂了我的坚硬如石的胸膛,被这残酷的痛苦碾碎了,

甘陀利如何该当活着来眼看高贵的儿子和孙儿被杀?

再看难敌的寡妻,在拥抱他的血污头颅,

以温柔的双手,轻柔地在他的床上抱持他,

又从亲爱的已逝丈夫转向她最亲爱的儿子,

母亲的泪珠哽塞了寡妇的痛苦呻吟;

如同荷花根枝,她的身躯柔嫩而现金黄色。

我的荷花啊,我的女儿,婆罗多的骄傲,俱卢家族的名声!

假如《吠陀经》里面有真理,勇敢的难敌身在天堂;

为何刚离了他的珍爱,我们便长久地忧戚?

假如在教理之中有真理,我的英雄儿子住在天上;

为了他们完成了地上的使命,我们却要长久悲哀?”

在这个爱情与战争的主题上衔接了上千插入的叙述。黑天神把屠杀暂停一会儿,加进一个诗篇谈论战争和黑天的高贵,延后了垂死的毗湿摩的死亡,解释阶级制度、遗赠、婚姻、礼物与葬仪的规则,并说明数论派哲学和《奥义书》的哲学,叙说一大堆传奇故事、传统规范与神话,又长篇大论地教训坚战关于皇帝的职责;此外弥漫着谱系、地理描述、神学与形而上学长段叙说的沙尘与戏剧和情节的绿洲部分分开;寓言与神话、爱情故事与圣者的生平等也使得《摩诃婆罗多》在形式方面比《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糟糕,而在思想之宏富方面则过之。原本显然是刹帝利阶级登极之作,英雄主义与战争的作品,在婆罗门的手中则变成了教诲民众关于《摩奴法论》、瑜伽规则、道德观念以及涅槃之美的工具。其金科玉律有许多种形式的表现 ,美与智慧的道德格言极多 ,关于婚姻忠贞的美丽小故事也不少,这些故事使得妇女听众知悉婆罗门理想中那忠诚而忍耐的妻子模范。

在伟大战役的叙述之间夹藏着世界文学中最伟大的哲学诗篇——《薄伽梵歌》。这是印度的“新约”,受崇敬的情形仅次于《吠陀经》,并且像《圣经》和《古兰经》一样在法庭里被用来宣誓。德国学者、教育改革家洪堡说它是“最美的或许是唯一真正地在任何文字中存在着的哲学性的歌颂……或许是世界所能展示的最深刻最高贵的东西”。印度对于个人一向是不在意的,《薄伽梵歌》也就承受着印度作品特有的神秘感,既无作者名字也无创作日期,被流传到现在。它的年代可以早到公元前400年,也可以晚到200年。

这首诗描述的场合是俱卢家族和般度家族的交战,情况是般度的战士阿周那在和隶属敌军的亲人殊死作战时,不愿意去进攻。黑天这时在他身边作战,好像荷马诗中的神一样,阿周那便对神明黑天讲出一番甘地与基督的哲学:

当我见到——来此欲使人流出

共通的血的,那边的一伙亲人,

我的四肢软弱,我的口舌干燥……

这是不好的,格谢沃啊!没有任何好处

会从互相杀戮生出!啊,我厌恨

光荣与征服,财富与安舒

这般可哀地取得!唉,什么胜利

能带来愉悦,戈文达,什么丰盛的劫掠物

会有利,什么统治能补偿,什么寿命

的年岁是甘美的,当这一切要用众多的血去买得?……

因此我们若杀死

亲人和朋友,热衷尘世的权力,

这是何等罪过!

我看,不如当我的亲人来攻打时,

我就手无寸铁迎上去,露出胸膛

让箭矛刺射,而不必以牙还牙。

于是黑天,他的神性并不因他之欣喜战斗而抑减,便以护法神之子的权威向他解释说,按照经文与最好的正统意见,在战争中杀死亲人是适宜与公正的,阿周那的责任乃是遵从他刹帝利阶级的规则,去打斗杀戮,同时问心无愧,精神勃发,并且归根结底来说,只有身体才会被杀,灵魂仍然是生存的。于是他说明了一番数论派哲学的“宇宙心”、《奥义书》中不变的神我:

无法毁灭的,

你要知道,这大的生命把生命注入万有;

在任何处所,用任何方法,也不能

减少它、固定它或改变它。

但是它赋予不死、无尽、无限之精神的

这些流转的身形——

他们会死灭。让他们死灭吧,王子,来战斗!

凡是有人说:“我杀死了一个人!”

凡是有人在想:“啊,我被杀死了!”这都是

不识不知者。生命不能杀戮!生命不能被杀!

精神永不曾出生;精神也永不会终止;

它永远存在;终止与开始不过是梦幻!

无生无死无变化,精神永远是如此;

死亡完全不曾触到它,虽然好像它的躯壳已死。

黑天继续指点阿周那的形而上学,他把数论派和吠檀多派的思想混在一起,这是毗湿奴教派所接受的一种奇特的综合性思想。他承认自己是梵天,而说道:

攀附着我

像一排珍珠攀附穿着它们的线。

我是水的馨香;我是

月的银白,日的金黄,

《吠陀经》里面的崇敬语,也是

以太里面的微颤,也是人的

种子里面的精力。我是潮湿泥土的

甘美芳香,我是火的红光,

在一切活动之物中的生命之气,

神圣的灵魂中的神性,那不死

的根源,从那里生出一切存在之物;

智者的智慧,知者的

心智,伟大者的伟大,

荣耀者的荣光……

对于那个明智的观察者,

这一切,婆罗门僧侣和他的经卷与参拜,

牛和象,不洁的狗,

吞食狗肉的无赖汉,都是一。

这首诗有丰富的、相互搭配的色彩,和很多的形而上学与伦理方面的矛盾冲突之处,反映出生命里的对称与复杂的情形。非常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所采取的道德立场好像较为高尚,而那位神却为战争和杀戮辩护,其所根据的是靠不住的“生命无法杀死以及个人的分殊本为虚幻”的理由。作者想要做的,似乎是把印度人的灵魂从佛教信仰的销蚀精力的宁静主义之中唤醒,使其愿为印度而战。这是一个刹帝利在感到宗教削弱他的国家时所表示的反叛,他骄傲地认为很多东西是比和平更可贵的。总之,这是一则好的教训,印度假如在过去听取了它,本可能会使其保持自由的。

印度的第二部史诗是一切印度书籍中最著名和最受人喜爱的,并且比《摩诃婆罗多》更容易为西方人了解。《罗摩衍那》比较短,仅有1000页,每页48行的长度。虽然它自公元前3世纪起到2世纪为止,也曾经有添加和不断的增长,中间插入的部分却较少,并且不影响主题的发展。传统上认定的作者是蚁垤(Valmiki),他也和那篇较长的史诗的传闻作者一样,在故事中作为一个人物而出现。但它更可能是许多路旁的弹唱诗人的产品。今天还有这类诗人在讲诵这些史诗,有时一连90个傍晚,面对着出神的听众讲述史诗故事。

就像《摩诃婆罗多》与《伊利亚特》相类似,是一次神和人都参加的大战故事,其部分的缘起是一国的一位美女被另一国掳去,《罗摩衍那》则好像《奥德赛》,讲到一位多难漂泊的英雄,以及等他回去团圆的耐心妻子。一开始我们见到黄金时代的一幅景象,十车王(Dasaratha)在国都阿约提亚城统治着科萨拉(Kosala,中国史籍又译?萨罗):

富有着王者的尊贵与武勇,富有着神圣的《吠陀经》学识,

十车王统治着他的帝国,在往昔美好的日子里……

和平地生活着,那有义的百姓,多财而有德;

他们的胸中没有嫉恨,口中不作谎言。

为父者家室欢乐,有牛群、谷物和黄金;

苦恼的困穷和饥馑在阿约提亚无能为力。

邻近另有一个幸福的王国,是国王遮那竭(Janak)所统治的毗提诃。他亲自“操犁耕地”,像个有力的辛辛纳图斯(Cincinnatus) 。有一天,他的犁刚一触到泥土,那田畦中便跃出一个可爱的女儿悉多。不久悉多必须成婚了,遮那竭便给追求者举行一次竞赛:凡能够拉弯遮那竭的一面战弓者可赢得美人。于是十车王的长子罗摩来参加这次竞赛,罗摩“有狮子般的胸膛,硕大的臂,眼如荷花,庄严如林中之象,束发如冠”。只有罗摩能拉弯这弓,于是遮那竭把女儿许给他,说出印度婚事中特有的惯例祝词:

这是悉多,遮那竭的女儿,对他比生命还宝贵;

今后她一同承受你的德行,王子啊,她是你忠诚的妻子;

祸福同享,她是你的,不论在何方;

无论欢喜或忧伤,珍爱她,紧握她手在你手;

如影随形,她是夫君的忠诚的妻,

我的悉多,最好的妇女,生死都跟随你。

于是罗摩回到阿约提亚,带着公主新娘——“象牙般的额,珊瑚般的唇,齿如列贝”——而以他的虔敬、温和与慷慨大量赢得了科萨拉王国百姓的爱戴。忽然罪恶进入了这个伊甸乐园,它的化身便是十车王的第二个妻子吉迦伊(Kaikeyi)。十车王曾应允满足她任何的愿望。这时她对于王后感到忌妒,因为其子罗摩是王储,于是她求十车王把罗摩放逐14年。而十车王有这样的一种荣誉感——那是唯有不懂政治的诗人才想得出来的——竟然遵守了诺言,而伤心地把心爱的儿子放逐了。罗摩爽快地原宥他,便准备单独到林中去生活,但是悉多坚持要同去。她所讲的话几乎是每个印度新娘都记住的:

高车骏马,涂金的宫殿,在妇女的生活中都是空;

对于爱着丈夫和被爱的妻,丈夫的身影最可贵……

悉多在林中徜徉,比在父亲的华厦中还更快乐,

憩息在丈夫的爱中,不必妄自思念家或亲人……

从新鲜芳香的树木,她会采撷野果,

罗摩尝过的食物将是悉多珍爱的食物。

甚至罗摩的兄弟罗什曼那也要求去陪伴他:

孤零零地带了悉多,你将遵循你的黯黑路途;

准许你忠诚的日夜给她保护;

准许携带了箭在森林里到处巡行,

让他的斧砍倒林木,让他的手建立家屋。

这首史诗在此处变成了森林田园诗,叙说罗摩、悉多如何出发到林中去;阿约提亚的百姓如何为他们哀哭,在第一天跟他们同行;这些被放逐者如何在夜晚从关心的陪行者身边溜走,放弃一切贵重物品和王子的服饰,披上树叶和编织的草,用剑在林中开出路途,依靠林中的果子和坚果为生:

时常地,那妻子转向罗摩,非常地喜悦与惊异,

询问一些树木爬藤、果子或花朵的名称,因为从不曾见过……

孔雀欢喜地绕着飞,猴子在弯枝上跳跃……

罗摩在清晨朝阳的红光下跃入河川,

悉多轻柔地探入水中,好似水莲凑近溪流。

他们在河边造了小屋,学习去喜爱林中的生活。但是一位南方的公主波娜伽(Surpanakha)在林中闲荡时邂逅罗摩,爱上了他,恨他守德不渝,便唆使她的哥哥魔王(Ravan)来夺走悉多。他成功了,把她捉到远方的城堡里,想要引诱她,但没有结果。因为神明和写书的人都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于是罗摩募集了大军,攻击魔王的国度,把他打败,救出了悉多,然后(这时他放逐的年限正好已经满了)同她坐了飞车回到阿约提亚,在那里另一个忠诚的兄弟愉快地让出了科萨拉的王位。

在大概是后来添加的一段结语里,罗摩屈服于那些怀疑者,他们不信悉多在魔王的宫中住了那么久而始终没有让他接近。虽然她通过了火的试验而证明了她的清白,他仍把她遣到森林里去隐居,这实在是遗传的恶作剧:一代人把受之于长辈的罪恶过错再向后来者身上去重复施行。在森林里悉多遇到蚁垤。她为罗摩产下二子。很多年后,两个儿子作为周游的歌者,在不快乐的罗摩跟前唱出蚁垤据悉多的回忆而作的关于罗摩的史诗。他认出这两个少年是自己的儿子,于是送信恳求悉多回来。但是悉多痛于她所身受的怀疑,消失于曾为她的生母的泥土之中。罗摩孤独而忧伤地统治了好多年,在他的仁政之下,阿约提亚又经历了十车王时代的理想生活:

古代的贤人曾诉说,罗摩在位的快乐时期里,

夭折和恶病,百姓从未遭遇;

没有寡妇为早夭的夫君哀哭,

母亲也没有为阎摩 勾住了的婴儿痛哭;

强盗,骗子和欺哄者不用巧语诱人,

邻人热爱正直的邻人,百姓爱他们的君王。

树木在季节转换时盛产果子,

土地感恩欣愉,丰收从无缺减。

雨水按时,暴风不起。

熙熙山谷,谷草丰茂。

布机与铁砧,耕就的沃土,各自生产,

举国各沿祖业,生活愉悦。

这是一个使人愉快的故事,甚至一个现代的愤世嫉俗者也可以享受——假如他有这份聪明——有的时候须忍受一点怪诞的片段和歌唱的韵律。这些诗虽然在文学素质方面也许比荷马的史诗逊色,在结构的逻辑次序、文学的华丽、描写人物的深度与忠于事物之基本要素等方面却具有优良的感情,高贵的妇女与男子的理想化,与一种有力的——有时也是实际的——生活描述。罗摩和悉多太好了,不像真实的人物,但是黑公主、坚战、持国和甘陀利,则几乎同阿基里斯、海伦和珀涅罗珀一样是活生生的人物。印度人会理直气壮地抗议说没有一个外国人能够评判这些史诗,甚至了解它们。对他们而言,它们不仅是故事,它们是一些理想人物的画像,他们可以仿效这些人而修养他们的人格;它们是印度民族的传统、哲学和神学的储藏库;在某种意义上,它们是神圣的经典以供诵读的,好比一个基督徒诵读的《使徒行传》那样。虔诚的印度人相信黑天和罗摩是神的化身,并且仍然向他们祈祷。在这些史诗中读到他们的故事时,印度人觉得在得到文学的愉快和道德的感召之外,也得到宗教的好处,并且相信只要读《罗摩衍那》便会洗净一切罪恶,也会得到一个儿子。印度人常以一种单纯的信心接受《摩诃婆罗多》的骄傲结论:

假如一个人读《摩诃婆罗多》,且能信奉它的道理,他可解脱一切罪恶,死后上天堂……如奶油之于其他食物,如婆罗门之于其他人……如大洋之于池水,如牛之于一切其他四足兽——此正如《摩诃婆罗多》之于其他的史书……凡留意谛听《摩诃婆罗多》之对句,并且能信之者,在此世就能得长寿和名誉,在来世就能在天堂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