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最完美的海港。防波堤修长坚固,堤外波涛汹涌,堤内水平如镜。在一个名叫法罗斯的小岛上,索斯特拉塔斯(Sostratus)用纯白的大理石修了一座高达500英尺的灯塔。这座灯塔雄伟壮丽,世无其匹,古人曾将其列为世界七大奇观之一。自悠远的年代起,无数世纪以来,这座灯塔成为往来地中海水手顶礼赞颂的目标。虽然由于岁月无情,大理石灯塔已随海浪俱去,但新的更为壮观的灯塔又自岛上矗起。今天,凡由地中海驶来的轮船,在进入亚历山大港时,首先要找的目标,就是岛上的灯塔。亚历山大港,因年轻的政治家亚历山大而得名。这是一座美轮美奂、人物荟萃的港都。正如其建造者亚历山大所企望的,它代表着埃及、巴勒斯坦及希腊文化的精华。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庞培(Pompey)的头,就是在这里呈献给恺撒的。
如果你乘火车通过这座港都,你便会看到下列景象:一些尚待修整的大街小巷,半裸的工人,背负重物的黑衣妇女,戴头巾着白袍的穆斯林,宽阔的广场,金碧辉煌的宫殿。通过港都,你立刻便会看到一片开阔的原野。火车愈行愈远,港都愈来愈小。最后,港都变成一个黑点而没入有名的尼罗河三角洲。尼罗河三角洲是一个绿色的三角。将它和尼罗河连起来,极像一株棕橄榄。三角洲是树叶,尼罗河是树干。
毫无疑问,三角洲过去是一个海湾。由于河流挟带泥沙,夜以继日地填塞,慢慢变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在三角洲上耕作的农夫,估计不下600万。他们的主要作物是棉花。三角洲出产的棉花,年产值达上亿元。
烈日下,沿着散植着棕榈树草堤而缓缓流着的是赫赫有名的尼罗河。在三角洲上,除尼罗河外,沙漠与干涸的河床都看不到。站在这里你会奇怪,埃及的整个命运,竟寄托于这条河。它河面不宽,流量也不大,两岸却都是滚滚的流沙。
再乘火车前进,不久我们便驶入一个冲积平原。此平原由于沟渠纵横,处处有水。田里耕作的农夫(fellaheen) 除腰间系着一块布之外,别无任何遮蔽。
尼罗河每年均有一次泛滥。泛滥期间,大致从夏至之日起,延续100天左右。经此泛滥,沙漠变为沃土。大水一退,埃及便处处花开。尼罗河的泛滥对于埃及而言,借用希罗多德的话来说,是“一种恩赐”。埃及之所以成为人类文化发源地之一,尼罗河的泛滥足可以解释。其他河流泛滥,往往都会成灾,可是尼罗河泛滥,不但不成灾,而且利于灌溉,更因泛滥定时,人类可以控制,于是,灾祸变成了福祉。就此而言,仅美索不达米亚堪与之相比。尼罗河每次泛滥,埃及的农夫都不免忧心忡忡。自泛滥之日起,他们便设有专人将水位上升情形,于每日清晨驰赴开罗大街小巷报告。尼罗河泛滥了几千年,几千年都没有成灾,就一般人而言,以过去推演未来,应该可以安心了。可是,埃及农夫却不如此,他们把每一次泛滥,都看成一桩了不得的大事。因为泛滥一旦失去控制,他们一生所经营的沟渠农田,便有被摧毁的危险。沟渠农田是农夫的命根。对沟渠农田的经营,据推断,在史前就已有了。5000年来,农夫一直在这片土地上辛苦工作——泛滥开始,如何把多余之水导入运河;水位下降,如何利用水车将水抽到田里。农夫往往一面工作一面唱歌。他们的歌声,不是欢愉的,而是凄凉的。埃及农夫的歌声和尼罗河的流水,几千年来都是一个调子。几千年来,埃及的农夫不但歌声未变,甚至语言也未变。虽曾几度受到阿拉伯人的征服和统治,但这些征服和统治,对他们并未产生多大影响。冲积平原的沟渠农田,论历史和金字塔一样悠久。
三角洲上,距亚历山大港东南50英里,为诺克拉提斯(Naucratis)城。此城一度住过很多勤勉聪慧的希腊人。往东30英里,为赛斯(Sais)城。此城在未被波斯及希腊人征服前,一度成为埃及本土文化的最后据点。从亚历山大港往南129英里,有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那就是开罗。开罗丝毫没有埃及风味,因为它由征服者穆斯林(于968年)所兴建;等到法国人来后,浪漫的法国精神取代了阴沉的阿拉伯风味,在此建立沙漠中的巴黎。从开罗乘摩托车南行,不久你便可发现金字塔。金字塔可以说就是埃及,因为它是古埃及文化的主要代表。
在一条路上,远远出现几个小黑点。说那就是金字塔,未免太使人失望了。大老远跑来难道就是为了看这几个小黑点?可是,一转眼间,这几个小黑点却突然大了起来,它们似乎正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地面骤然举向高空。一转身,一片广大无垠的沙漠;一抬头,一片浩浩的晴空。以金黄色的沙漠为背景,再衬上蔚蓝色的天空,这几座原已大得无与伦比的金字塔更显得傲岸不群了。金字塔从来是不寂寞的。在此,你经常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游客:骑驴的富商巨贾、乘马的王孙公子、坐车的千金小姐以及高居骆驼背上的俊俏少妇。
徘徊于金字塔前,我不禁想到,这儿,恺撒来过,拿破仑来过。任何伟大的人物,只要站在金字塔前,都会显得非常渺小。号称“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曾先于恺撒500年来此。他在此听到许多新奇的故事,这些故事的转述,曾使希腊大政治家伯里克利大为吃惊。金字塔之存在已5000多年,因此,几百年,甚至一两千年,在它看来简直有如一瞬。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此时此刻,恺撒、拿破仑、希罗多德等,好像就在附近似的。
狮身人面像就在金字塔附近。这一座山似的雕像,一半是狮,一半是人。在人这一半,具有一副哲学家的面孔。以狮而言,它正用爪挖掘着黄沙;以人而言,它正默默地注视着往来不断的游客以及那一望无际的原野。这是一个怪物。塑造这个怪物的年代,据考证约在公元前2990年。从这个怪物突出的下颚与残暴的眼光看来,塑造它的人想必脱离野蛮未久。埃及人为什么要塑造这个怪物?是告诫登徒子女性亲近不得,还是吓唬小孩子要他们早点入睡?狮身人面像,据说曾一度为黄沙淹没。不然的话,为什么希罗多德遨游埃及时,很多鸡毛蒜皮的东西都谈到了,唯独对此庞然大物却不置一词?
现在撇开狮身人面像,让我们再回顾一下金字塔。金字塔的构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五六百英里外,把成千上万重达数吨的巨石运来,同时还要将之举到高达五六百英尺的地方,要是缺乏充足的财富、权威和技术,是万万办不到的。构筑这些金字塔,据估计至少需要10万人工作20年。就算工作的人都是奴隶,不拿工资,但要喂饱这些人,所需要的粮食也极可观。希罗多德在游金字塔时,偶然在一座金字塔上发现一块石牌,牌上所记的就是构筑这座金字塔的工人所吃萝卜、大蒜、洋葱等蔬菜的数量。
伟大、壮观,这是凡亲身瞻仰过金字塔的人都会留下的深刻印象。但撇开其伟大壮观的外衣,所显现的却是荒谬可笑。埃及人为什么要建金字塔?原因只是长眠于金字塔内的那个人希望由此而获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