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将旧石器时代后期人类制作的器具综合起来,我们就可以对他们的生活有一种比较明确的观念,这远胜过我们用毫无边际的幻想来揣度。石头很自然地成为第一个使用的工具,很多动物都可能将这一手教给人类。因此“拳击石”——一头尖一头圆的石块,刚好握在掌中,就成了原始人类使用的锤、斧、刮具、凿子、刀与锯。直到今天,“锤”(hammer)一词在语源学上的意义仍是一块石头。慢慢地,这种特殊工具有了一些相同类型的形式:石头一头穿孔就可以加上手柄,加上齿形变成了锯;木棍一头加上“拳击石”变成了锹、箭或矛;形状有如贝壳的刮石变成了圆锹或犁头;粗面的石头变成了锉;石头系于绳索变成战时的武器,即使在古典的物件里也有留存。旧石器时代后期的人类用骨头、木材、象牙及石头做出各种不同类型的武器与工具:磨光器、臼、斧、石板、刮具、钻、烛器、刀、凿子、大砍刀、枪矛、钻、蚀刻器、匕首、鱼钩、渔叉、楔子、锥子、扣针及许多其他的器物。每天他遇到新的知识,有时通过对偶然事件的观察,他能运用智慧完成有用的发明。但他最大的成就是火。达尔文曾提出,火山口喷出的熔岩如何启示人类认识火的艺术。根据希腊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Aeschylus,公元前525—前456年)的说法,希腊神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在爱琴海东北部利姆诺斯(Lemnos)岛上的火山喷发口点燃了一支茴香茎,而给人间带来了火。在尼安德特人的遗骸里,我们发现一些木炭与烧焦的骨头。人造的火距今最少4万年。克罗马农人将石头磨成碗来盛油脂,作为照明之用。这盏灯也有很长远的历史;火可能就是人类为了应付冰河期带来的酷寒威胁而使用的。动物对这种惊奇之火的恐怖,犹如人类对它的膜拜,火可以使人类入夜后毫无恐惧地睡倒在地上。火征服了黑暗,并成为在历史错综交织的重要网络里的一根宝贵的线索。火创造了悠久又光荣的烹饪艺术,将以往人们未曾食用过的食物加入食谱。而后,火又被用来熔化各类金属,更是自克罗马农时代进入工业革命,在技术方面唯一真正的促进力量。
法国诗人、小说家戈蒂埃曾说,维系皇室与国家靠的是壮丽的艺术。旧石器时代后期人类留下来的遗迹,正是他所说的“艺术”的碎片。60多年前,绍图奥拉(Marcelino de Sautuola)在西班牙北部的阿尔塔米拉发现了一个洞穴。经过数千年之久,下落的岩石密封了入口,经过爆破才打开了入口的通道。3年后绍图奥拉清理洞穴时发现洞壁上有一些奇异的记号。一天,他带着他的小女儿一同进去。不像父亲只能俯身向前走,小女儿通过时可以向上看,观察洞顶。她看见一只大野牛的画像,相当模糊,有壮丽的色彩与描绘。经过仔细察看,发现墙壁与顶上也有一些其他的画像。1880年,他将这些发现公开报道出来,考古学家对他的发现表示怀疑。一些考古学家前往察看这些画像,宣称这些是骗人的伪造物。其后30年,有关这些画像的确切说法一直悬而未决。之后在山洞里又发现了其他画像及未经磨过的燧石工具、磨光的象牙和骨头,这些物品一致被认为是史前期的遗物,这才证实了绍图奥拉的看法与鉴定,但令人惋惜的是此时他已去世。地质学家前往阿尔塔米拉加以考证,证实附着在许多画像上的石笋层是旧石器时代后期的堆积物。现在,一般将这些阿尔塔米拉的画像与现存史前期艺术品的较大部分,视为旧石器时代末期的文化,约在公元前1.6万年。在法国南部的许多洞穴里也发现了一些绘画,时间较晚,但仍属旧石器时代的产物。
许多画像的主题都是动物,如驯鹿、巨象、马、野猪、熊等。这些可能都是饮食方面的珍品,也是狩猎的对象。有时,这些画像中的野兽被箭头贯穿,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与法国考古学家雷纳克(Salomon Reinach,1858—1932年)根据观察,认为这是一种具有魔力、足以将野兽降伏在神力之下的幻想,也是画家与猎人们画饼充饥式的仪式行为。很显然,这是一种极平易的艺术,带着美学创造的纯粹享受来描绘,这一极度天然的作品符合了运用魔力的目的,因而这些绘画都以巧妙、力感与技术表现出来,使人产生幻想。从这个方面来说,在人类历史的长期里程中,艺术并没有太多进步。这些绘画只用一两条挺拔的线条就充满了生命,充分显示了高尚的行动与情操,这里只用单调的一两笔(也许其他的已经被时日所蚀)便创造了生命、降伏了野兽。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或西班牙画家埃尔·格列柯(El Greco,1541—1614年)的《圣母升天》(Assumption),两千年后,是否能够和这些克罗马农的绘画一样并存不朽?
绘画是经过许多个世纪的心智与技术的发展而产生的复杂艺术。如果我们接受现时的理论(这经常是一项冒险的行动),那么,绘画是从雕刻中发展起来,经由立体雕刻到浅浮雕,再经画轮廓与着色的步骤而来。绘画就是雕刻减去空间。史前期中叶的艺术代表作是在法国洛塞尔(Laussel)城奥瑞纳的悬岩上出现的一座栩栩如生的浅浮雕弓箭手人像。在法国阿列日(Ariège)省的一个洞穴中,贝古昂(Louis Begou?n)发现在其他旧石器时代末期的遗迹里,有几个作为装饰的把柄上面雕有驯鹿的叉角,其中的一个手工艺精致而超群,这样的美术品似乎已经承续了许多世代的传统并将之发展、提高。整个史前的地中海沿海各地,如埃及、克里特岛、意大利、法国与西班牙,发现了无数矮小肥胖的女人石雕,这说明初民对母性的普遍膜拜,或许是初民对美的构想。在捷克境内发掘出一些野马、一只驯鹿与一头大象的石像,这些遗物据说是公元前3万年的物品。
我们认为,这些雕像、浅浮雕、绘画等大批的物品,虽然可以说明艺术在极小部分里点缀了原始人类的生活,但就整个历史进程来看,这种艺术仍然停留在较低的文明阶段。在洞穴里也找到了一些遗迹,但在这些遗迹的各种因素里有一些仍是扑朔迷离。这些史前期的人类,是否只有他们在洞穴时才算是艺术家呢?这一点不足为信。他们可能像日本人一样孜孜不倦地去各处雕刻,也可能像希腊人那样热衷于雕像艺术。他们可能不仅在洞穴的岩石上绘画,而且在织品、木头及任何一样物品上——连他们自己也算在内——绘画。他们也可能创造了一些杰作,其优异程度远超过现存的残留物品。考古学家曾在一个洞穴里发现一支管,由驯鹿骨制成,里面塞满了颜料。又发现了石头调色板,虽然经历2万年,发现时还有厚厚的红色颜料黏在上面。很明显,这些艺术品早在1.8万年前已有高度的发展与广泛的使用了。也许在旧石器时代后期的人类里,已有专业的画家出现。也可能有一些波希米亚的流浪者在不为人知的洞穴里饥渴待毙,斥责市侩般的有产阶级,图谋“焚书坑儒”并伪造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