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效应(1952)The Snowball Effect-科幻小说

时间:2024-11-20 09:53:04关键词:科幻小说

雪球效应-(1952)-The Snowball Effect

(美国)凯瑟琳·麦克莱恩 Katherine MacLean —— 著 卢丛林 —— 译

凯瑟琳·麦克莱恩(1925——)是一位被低估了的美国科幻小说家,擅长短篇小说;包括她的处女作——《防卫机制》(Defense Mechanism, 1949)在内,她的大部分作品都被刊登在了《惊奇科幻》上。早在20世纪80年代的人文主义风潮兴起之前,麦克莱恩就开始尝试将人文科学融入科幻小说了,比如社会学。除了写作,麦克莱恩的兴趣十分广泛,这也影响了她的小说风格。在巴纳德学院取得了文学学士文凭后,麦克莱恩选择继续进修心理学研究生。尽管麦克莱恩的作品独具匠心,但在20世纪60年代出版得并不多,她的作品大多湮没在逐利的新浪潮作家中了。

麦克莱恩对小说的探索也常常涉及自然科学,以在故事中创造一个基本乐观的基调,用来应对各种各样的技术问题。尽管她在某些故事中表达了女权主义的主题,麦克莱恩并没有让这些主题或主角限制住自己,一般也不使用男性化的笔名。有相当一部分她写的小说被收录入《二倍体与其他科幻》(The Diploids and Other Flights of Fancy, 1962)和《你们地球人的麻烦》(The Trouble with You Earth People, 1980)中。

麦克莱恩的大部分早期作品都被收入选集。其中最出名的可能是《图片不说谎》(Pictures Don't Lie),这篇作品讲述了外星飞船的到来,根据先行的无线电信号,人们以为那是一艘正常大小的飞船,然而事实上用显微镜都看不到它;以及《非人献祭》(Unhuman Sacrifice),它是软科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小说中,一支登陆另一颗行星的探险队误解了一项痛苦的启蒙仪式,他们以为那是不必要的,然而实际上它的作用是避免破坏性的生理变化;还有就是收入本选集的《雪球效应》。

《雪球效应》的主旨另辟蹊径。这则故事发生在社会学界,显示了此类研究会对我们的未来造成多大影响。通过展现一个不够严密且极度失败的实验,本故事还拷问了在未考虑人们知识水平的情况下,就对其进行实验的道德观(早在问题暴露前就开始了)。麦克莱恩作为大学讲师的工作经历也对本则故事造成了影响。

<正文开始>

“好吧,”我说道,“社会学有什么用?”

威尔顿·卡斯维尔是社会学系的系主任,那个时候他都狂躁到咬指甲了。在他身后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三四张裱在框里的拉丁文文档,应该是用来彰显学识的,但那会儿我可不在乎他会不会拿自己的学位证书当墙纸。我被任命为校长兼教务长,正想方设法为大学筹措资金。我还有工作要做,而且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带着极大的克制,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社会学是研究社会制度的学问,哈洛韦先生。”

我试着让他设身处地为我考虑一下:“你看,有一大票人本可以为我们学院奉上一大堆票子。对他们来说,社会学听起来就跟社会主义差不多,没有什么比这听起来更糟糕了;要说制度,等到玛吉姨妈开始用集邮册收集麦片时,她就会被置之度外了吧。这套说辞可吸引不了那群人,得了吧。”我脸上挂着居高临下的笑意,知道这样会刺激到他,“你干的这行值几个钱?”

他冲我怒目而视,白发倒竖,鼻孔像要嘶鸣的战马一般张大。这些科学家和教授总能保持克制——这是我觉得他们值得赞赏的一点。他手里攥着一,我以为他会把书掷我身上,但他却开了口:“通过运用开放系统数学,本系对制度累积的分析被公认为一项杰出而有价值的贡献,它为——”

这些字眼着实令人钦佩,但不管它们意味着什么,这听起来还是不像能吸引到资金的东西。我打断了他:“怎么个有价值法?”

被要求提供真材实料令他目瞪口呆,而后他在桌沿上坐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是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满墙书本的标题上迅速游移。

“呃,社会学在商业上的价值体现在它启发了对工人效率和群体动机的研究,现在它们用于管理决策。当然,自萧条期以来,华盛顿就一直在将有关劳工雇用和生活水平的社会学研究作为其制定总政策方针的基——”

我高举双手示意他别再继续了:“拜托,卡斯维尔教授!这可称不上什么推介。对于我正忙于应付的那群人来说,华盛顿、罗斯福新政、当代行政都是些敏感话题。是他们认为它的价值有待商榷,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要是他们懂得社会学教授是在提出建议和指导——不对,我们应该继续谈正事,别管什么华盛顿了。那么,这个特别的系部取得了什么特殊成就,能用来吸金纳财的——比方说,心脏病研究基金?”

他一边看着我一边心不在焉地轻叩桌上书本的一角:“基础研究显示不出即时效应,哈洛韦先生,但它的价值是公认的。”

我微笑着拿出了烟斗:“那好,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会承认它的价值。”卡斯维尔教授紧张地笑了笑以作回应。他知道他的系部已岌岌可危。其他系部更受赞助人欢迎,并以奖学金和助学金的形式吸纳了捐款;他们还与政府和产业签订研究协议,由此为其教授和毕业生提供支持。卡斯维尔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系部更受欢迎——否则后果他是知道的。当然,我不会直接炒他鱿鱼,收拾他的办法多了去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理了理他弄乱了的头发。

“机构——组织,就是说,”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洪亮,跟大多数教授一样,当他要解释什么东西时,就会本能地进入演讲模式,开始发表长篇大论——“组织必然会趋于固有的组合方式,这会导致它们出现与成立目的不相符的扩张或收缩。”

他因为解释自己擅长的专业领域而变得喜形于色:“古往今来,一个简单的组织,比如用于礼拜的教堂,或仅为了抵御外敌组织起来的兵团,乃至武士阶级,要么会无理性地壮大并增强控制力,直到发展成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暴政;要么会像为满足多种需求而成立的组织一样,一点点收缩直至消亡,然后不得不费力地重建。这会引发人们的惊奇和沮丧。

“原因可以追溯到它们组建方式中某些不寻常的小事,其实就是正向或负向的权力反馈。‘组织里的掌权者有没有办法利用可用的权力来强化他的权力?’这个简单的问题提供了关键。但除非动机的相互作用和微小影响的长期积累使这种复杂问题得以简化和阐明,否则问题还是处理不了。在研究这个问题时,我发现由路德维希·冯·贝塔朗菲和乔治·卡瑞泽尔引入生物学的开放系统数学能作为我开发特殊社会数学的基础,它能显示权力交叠中的人为因素和简易公式中的动机。

“通过这些公式,自动判定任何组织的成长规模和生命周期将成为可能。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联合国就是一个收缩型的组织。其政府活动的受益者并未为其提供财政支持,相反,其财政支持的提供者却随着联合国权力的增强和自身权力的削弱而蒙受损失。因此通过运用公式分析——”

“那只是理论,”我说道,“证据呢?”

“我的方程已经被应用在对有限规模的联邦企业的研究上了。华盛顿——”

我又一次举起了手掌:“拜托,废话说一遍就够了。我的意思是,还有别的实际应用吗?做个简单的演示,演示下能显示其功效的东西,就这样。”

他若有所思地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开始轻叩桌上那了。书的标题晦涩难懂,上面还用烫金字体印着他的名字。我又一次觉得,他正克制着把书砸向我的冲动。

他低声说道:“那好吧,我就给你做个演示。你愿意等六个月吗?”

“当然,如果六个月后你能让我看到成果的话。”

提到时间,我瞥了一眼手表并站了起来。

“我们能边吃午餐边讨论吗?”他问。

“我不介意听你说更多,但我要和某百万富翁的遗嘱执行人共进午餐。他们确信富翁的意思是将那笔钱作为本校生物专业研究生的研究助学金,以‘促进对人类疾病的研究’,而不是作为医疗基金。”

“你也有自己的苦衷,我理解。”卡斯维尔没有继续纠缠,他伸出手,扫兴地笑了笑,“那么,祝你有个愉快的下午,哈洛韦先生。很高兴和你讨论。”

我和他握手后就把他一个人撂在那儿了,在见识了他在学术界和他同事心中的地位后,我只觉心烦意乱,因为我身为校长兼教务长,还粗鲁地要求他拿出实际成果。

坦白地说,即使他真的怒发冲冠,我也不会太计较。我的工作并不容易。为了报纸上那点可怜巴巴的宣传和尊重,以及装模作样的周年庆典,在这一年余下的日子里,我都得像个衣冠楚楚的乞丐一样,毕恭毕敬地敲开每个人的房门乞求施舍,只为集腋成裘,经营好这所学校。在我看来,一个系部应该能独当一面,否则就应该被缩减,直到它对得起学费为止,要知道有一小部分过度拥挤的课程只有一名助教在教。卡斯维尔要么做出成果,要么滚蛋。

但是我思虑得越多,就越想了解他即将要展示的成果。

三天后的中午,我们在等上菜时,他打开了一本小笔记本。

“听说过反馈效应吗?”

“不怎么了解。”

“但你肯定知道雪球效应。”

“当然,让一个雪球往山下滚就产生了。”

“那么,现在——”他在空白页上写了短短一行符号,然后将笔记本转过来对着我,“这里是雪球推进的公式。这也是基础的通用成长公式,能套用在一切事物上。”

那行符号排列得像一个代数方程。它是一根向上的同轴螺线,就像在雪地里翻滚的雪球的横截面。这是成长标志。

我以为自己理解不了这个方程,但它简单得跟一句话一样清晰。我被它打动了,甚至感到了一丝惊慌。

他已经解释得够多了,所以我也知道,如果他是对的,这不仅是天主教和罗马帝国的成长轨迹,还是吸烟习惯扩散的进程和时尚风俗改变的规律。

“真的就这么简单?”我问道。

“你注意到没有,”他说,“若雪球的内聚力变得过强,它就会分崩离析。换成一般人的说法——”

排骨配土豆泥和豌豆上桌了。

“继续。”我催促道。

他对人类动机符号学和人类行为学方程研究颇深。粗略介绍了几个不同的成长型和收缩型组织后,我们的话题回到了雪球效应,并决定创造一个成长型的模型进行测试。

“你加上动机,”他说,“方程会将它们转换成组织。”

“那么让这个组织有个拉人进来的自私理由怎么样——每拉一个新人进来,就能从新人的会员费中抽取一笔分红?”我试探着提出了建议,感觉有点蠢,“抑或是有任何人退出,会员就会遭受损失,因此他们会想方设法把每个人强留在组织里。”

“前者是连环信。”他点了点头,“我了解了。后者是……”他通过数学运算加上了一些符号,在方程的中间生成了一个特殊群,“完成了。”

每当我想到好点子时,我就提出更多建议,他也加进去了一些,并在不同的模型中尽量兼顾它们。我们也摒弃了一些元素,以免组织变得太复杂,并最终构建了一个田园牧歌般简单而致命的小型组织机构,以买赌金全赢票来诱惑人加入,陷进去就跟在跑道上晃悠一样容易,而脱出来就跟摆脱马来拇指套一样了。我俩凑得更近一些,压低声音,挑选最适合演示试验的地方。

“阿宾顿?”

“瓦塔索怎么样?我有几个学生正在那边做相关社会调查。我们可以从中选一个合适的小组。”

“演示必须有说服力。我们应该挑选一个人数较少的小组,那种没人能准确预测其发展走向的小组。”

“应该有合适的俱乐部……”

想象一下——社会学系主任卡斯维尔教授,以及跟他一起的大学校长探过桌子,一边啜饮咖啡一边就他们写在笔记本上的内容窃窃私语。

那是我们。

“女士们,”骨瘦如柴的瓦塔索缝纫妇女会会长说,“今天我们来客人了。”她示意我们起身,我们站了起来,朝一片礼节性的掌声和微笑鞠了一躬。“卡斯维尔教授和史密斯教授(我的化名)。他们正在对瓦塔索俱乐部的方略和工作做调查。”

我们坐下来迎接另一阵掌声和稍显真心的微笑,接着,与瓦塔索缝纫妇女会的会面开始了。不消五分钟,我就开始犯困了。

这里差不多只有三十个人,而且这只是间小房间,而不是国会大厅,但她们却在以冗长而无趣的国会议事形式,讨论如何收集和修复二手服装做慈善。

我向卡斯维尔指出了我认为的天生领袖,她是个高大而身材匀称的女性,身着一套绿色衣服,动作夸张,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然后我就坠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而我身边的卡斯维尔仍保持着清醒,并在他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阵洪亮的嗓音短暂地唤起了我的注意。是那个高大女性,她正在就俱乐部的集体玩忽职守现象做冗长的讲话。

我推了推卡斯维尔,说:“你有没有修正公式,让推动者比非推动者更容易进入办公室?”

“我认为她们总会找到办法的。”卡斯维尔悄声回应,然后再次研究他的方程,“有的,有几个办法能干涉选举。”

“很好。向你挑选的那位指出它们,小心一点。别让人觉得是她实施了那些办法,只要让人们确信她是唯一能做出改变的人就行了。只需提一下肆无忌惮的人所拥有的全部个人特长。”

他点了点头,表情依旧冷峻,就好像我们是在品评服装修复的技术水平,而不是在搞密谋策划。

会面结束后,卡斯维尔把那个穿绿衣服的高大女性拉到一边密谈,向她展示了我们画的组织图表。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热切的光芒,知道她上钩了。

按两项社会科学实验的要求,把组织图表和新章程的印刷副本留给她后,我们就冷静地离开了。离开城镇后我们才大笑出声,开始攀登大学高地。如果卡斯维尔的方程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可是给了缝纫妇女会足够大的发展动力,比罗马帝国的还大。

四个月后,我终于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观察试验进程了。经过卡斯维尔的办公室时,我把头探了进去。他放下了正在批改的学生研究论文,抬起了头。

“卡斯维尔,关于缝纫妇女会的事——我开始按捺不住好奇了。我能提前去看看进展如何了吗?”

“我不同意。我们应该等满六个月。”

“但我很好奇。我能跟那个女人取得联系吗——她叫什么?”

“瑟尔斯,乔治·瑟尔斯小姐。”

“这会对结果造成多大影响?”

“一点也不会。如果你想用图表显示成员的增长,它应该会呈现为上升的对数曲线,偶尔还会加倍。”

我咧嘴一笑:“如果没有上升,那你就被炒鱿鱼了。”

他同样咧嘴一笑:“如果没有上升,你不用炒我鱿鱼——我会烧了我的书并开枪自杀。”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往瓦塔索去了个电话。

在等待接听时,我拿出了一张坐标纸并将它分成了六个部分,每个部分代表一个月。对面的电话响了好一阵子后,终于有个用人接听了,他无聊而慵懒地回复道:“这里是瑟尔斯家。”

我拿了一颗红色的塑胶星星舔了舔:

“请瑟尔斯小姐接电话。”

“她眼下不在。需要我带个口信吗?”

我把那颗星星放在了第一部分的第三十行。三十名会员是她们的初始人数。

“不用了,谢谢。她回来的时候您能告诉我一声吗?”

“晚饭前她都不会回来。她在开会。”

“缝纫俱乐部的事情?”我问道。

“不是,先生,不是。没有什么缝纫俱乐部了,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她在出席市民福利会议。”

这情况我可始料未及。“谢谢你。”我说完后挂断了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手里还拿着一盒红星星。我关上了盒子并把它放到了缝纫妇女会的会员图表上。没有会员了……

可怜的卡斯维尔。我们之间的赌约已盖棺论定了。现在哪怕我想让步也没办法了。在我慢慢解雇他前,他大概会先辞职的。他会声名扫地,销声匿迹吧。我还记得他说过要自杀。那会儿我们都觉得那只是句玩笑话,但真的那样的话……学校会乱作一团的。

我必须跟瑟尔斯小姐谈谈。也许俱乐部解散是出于客观原因,也许它还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我又打了回去。“这里是史密斯教授,”我用上了之前用过的化名,“我几分钟前打来过。瑟尔斯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六到七点。”

还得等五个小时。

如果这期间卡斯维尔问我知道了些什么该怎么办?在我和那个叫瑟尔斯的女人谈话前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他。

“那么这个市民福利会议在哪儿开?”

五分钟后,我驱车赶往瓦塔索,速度比平常快得多,速度计飙升的同时,我还得仔细观察附近有没有交警巡逻车。

城镇会议大厅兼剧院占地颇广,可能是为不同俱乐部安排了很多小房间。我从中门径直穿过,进入了一个巨大的中心大厅,这里正在进行某种集会。就是那种典型的政治性集会——喊声震天、彩旗飘飘,横幅蔽顶、热火朝天。有人正在台上演讲。大部分参加者都是女性。

我想不通市民福利社为何在政治集会的同时召开会议,这可是会造成会员流失的。瑟尔斯小姐的团体应该在上层的小房间里召开几乎没人参加的会议吧。

应该有一个侧门能到楼上去的。

我在环顾四周时,一个漂亮的女接待员往我手里塞了一份传单,低语道:“这是最新的副本。”我准备还回去时,她后退了一步:“噢,你可以留着它的。这是份新的。应该能人手一份。我们刚打印了六千份,免得不够发。”

台上高大女性的演讲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演讲的主题是重建瓦塔索的贫民区;她的声音慷慨激昂,振聋发聩。我在看传单时,都已经被隐隐打动了。

“瓦塔索市民福利社。教堂与世俗慈善机构联合组织。”传单上是这么写的。往下是会员守则。

我抬头看了一眼。演讲者的嗓音清晰而坚决,还伴有夸张而有力的肢体语言,她的演讲已经进入高潮,呼吁唤起瓦塔索公民的自豪感。

“那是灿烂辉煌的未来,是疾困无忧的未来,是美不胜收的未来——最优秀的人民居住在规划得最好的城镇,造就美利坚最璀璨的明珠。”

她顿了顿,身体更加前倾,每说一个字都用紧握的拳头敲击讲台。

“我们需要更多的会员。现在都出去招新吧!”

我终于认出了瑟尔斯小姐,紧接着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人们都在尽全力高呼:“招新!招新!”

瑟尔斯小姐还站在讲台前,她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满了可能是理事会的人。这些人大多是女性,而且这些女性的面孔看起来都有点熟悉,似乎就是缝纫妇女会的成员。

我把那张印刷生硬的传单翻了过来,俯身凑近那位女接待员的耳朵问道:“这个社团成立多久了?”传单背面是社团章程。

她正和人群一起欢呼,眼睛闪闪发亮。“我不知道,”她一边欢呼一边回答,“我才加入两天。这是不是很棒?”

外面的空气平静多了,我钻进汽车时全身的皮肤都在刺痛。尽管我已经驶离很远了,但我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正在合唱某种社歌,翻唱自《进军佐治亚》。

在看到那份章程的第一眼,我就认出那正是我们给瓦塔索缝纫妇女会的。

回到学校后,我只告诉了卡斯维尔缝纫妇女会已经改名了,会员数也增加了。

第二天,在和瑟尔斯小姐通过电话后,我在图表上放上了几颗红色星星,代表前三个月的数据。它们构成了一条漂亮的曲线,这条线在触到第四部分时甚至更加陡峭了。会员人数第一次上升仅仅是因为瓦塔索其他类型的慈善组织都被整合到了一起,每次整合社团都会改名,但整体章程保持不变——只要不停地有新人加入,这项章程就能持续发挥优势。

到了第五个月,该社团引入了一项儿童看护互助服务,并说服当地教育委员会将一所幼儿园纳入城镇服务中,以便为社团活动腾出更多人手。但到那时,慈善事业也多半组织完备了,社团必须向其他方向发展。

一些房地产经纪人显然也不甘落后,他们加入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贫民区改造计划也开始开枝散叶,并在月底被染上了一丝房产规划的气息。

第六个月的第一天,当地报纸上用了两大版的篇幅报道了这次群众集会,集会通过了清拆瓦塔索城镇贫民区的完整计划,以及再安置规划、民房规划、再分区规划。而且该镇有望吸引一些新的产业进驻,已经取得联系的企业似乎对可获得的特权感兴趣。

有了这些,一项单独保障和分配会员的计划应运而生,该镇大部分利益体现在了房价攀升和建筑业繁荣上。利益分配计划与组织会员费及名誉晋升的小额利润分配计划相一致。这变成了有利可图的公开生意。现在会员数增加得更快了。

到了第六个月的第二周,当地报纸报道了该俱乐部申请注册瓦塔索双边贸易与市政开发公司的新闻,且当地所有房地产推广商全都加入了该公司。“双边贸易”这个字眼在我听来,就像是商会也站在他们一边,贯彻他们的创意、理想,以及一切。

读到第二版时我轻笑了起来,上面报道了当地政客为俱乐部发表演说的新闻,他的长篇大论将他们的企业、慈善、公民精神吹得天花乱坠。他被吸纳为名誉会员。如果他要签订契约成为正式会员变成诱饵的话,如果政客们也都参与其中的话……

我大笑出声,将这份报纸和其他文件都归档至瓦塔索测试。这些实物会把任何识货的商人吸引过来的。商人总是不停地和各种组织打交道,包括他自己的组织,然后就会发现他们要么懒惰、要么暴躁、要么兼而有之。卡斯维尔的公式将成为控制它们的关键。单是这份谢意就能为本校带来一大笔收入。

第六个月的月末到了。测试结束了,最终的报告令人叹为观止。卡斯维尔的公式被证明完全可行。读完了最后一份新闻报道后,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完美!威尔顿!简直完美!我能利用瓦塔索一事为你赢得大笔奖学金和助学金,并补助你的系部,你就把它当作飞来横财就好!”

他的回答显得有几分冷淡:“我正忙着改学生的研究论文和为考试打分——只怕我根本没空跟进瓦塔索的事情。你是说演示进行得很顺利,你很满意?”

他肯定是在假装冷静。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但显然他还在为我曾怀疑他的理论而耿耿于怀,而他用成功的演示在实践中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尽管他有一连串学位证书,但他终究是个普通人。一开始我肯定是伤他伤得太深了。

“我很满意。”我承认,“我错了。公式非常完美。如果你愿意的话,过来看一眼我整理的相关文档,好好吹一番牛皮。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停止它的公式。”

他的声音又愉悦起来:“我不会用负面事物让组织复杂化。我想要它继续成长。它应该会在停止成长超过两个月后自然瓦解。就像崩盘前的疯涨。只要价格还在继续上涨,不断有新买家入市,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就还会获利,但他们都知道如果价格停止上涨会发生什么。你别忘了,我们设计的诱因之一就是——会员知道若会员数停止增长,他们就会蒙受损失。所以我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如果我现在中止测试,他们会割了我的喉咙。”

我还记得我曾见证过的早期会议,里面的人有多么狂热我是知道的。他们说不定真的会那么干。

“不,”他继续说,“我们只需放任它自生自灭就好。”

“那会是什么时候?”

“它的人数无法超过全镇总女性人口。瓦塔索只有那么多女性,而且她们中的好些人并不喜欢缝纫。”

我面前图表上的数据变得越发凶险。卡斯维尔对此肯定早有准备——

“你低估了他们的创造力,”我在电话里说道,“既然他们要谋求发展,当然不会死守在缝纫这一行。他们从一般慈善起家,做到了社会福利计划,几乎要形成一体化政府了。他们当前的名称叫作‘瓦塔索双边贸易与市政开发公司’,现在正在申请更名为‘民用房屋联营与社会股息部’,会员申请采用契约制,对所有人开放。这什么社会股息听起来,就像是见风使舵的专家政治论者提出的,是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根据桌上报纸上的报道,小心地将另一颗红星加到了曲线上代表千人以上的位置。那条曲线现在显然还是呈对数曲线的态势,但每次上升都越发剧烈。

“现在先不管实际上限,公式说它会什么时候解散?”我问道。

“没有新人加入的时候。但再怎么说,瓦塔索只有那么点人。那是个很小的小镇。”

“他们在纽约开了分支机构。”几个星期后,我谨慎地在电话里说道。

我小心翼翼地用铅笔延长了会员数曲线。等它再次加倍后,曲线几乎呈直线上升态势,并超出了这页纸的范围。

跨国扩张造成的延迟时长取决于国民的混杂程度,我估计再有十二年,这个组织就会统治世界。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卡斯维尔可能也按自己的想法画出了完全一样的图表。

他虚弱地笑了笑:“呃,是你要我演示的。”

这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回应。我们去酒吧吃了一顿午饭,如果你管那叫午饭的话。我们发起的这项运动通过各种手段谋求扩张,诱惑、贿赂、宣传、征服,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扩张。也许世界政府也不是件坏事——直到它在约十二年后发展到极限。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提醒我。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我从没听说过什么瓦塔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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