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
数月后莫格里奇被派往阿尔及尔,接替与法国军事安全局联络的工作,为此,他得以穿上了少校军服。他看到阿尔及尔到处充满着欣欣向荣的景象。街上的人个个看起来精神饱满,信心十足。他时常在人群中漫步,消磨炎热的夏夜。秘密情报站设在该城一幢高大的楼房里,谍报活动正是从那里逐步扩展到意大利、南斯拉夫、希腊,及其他邻近地区。莫格里奇所属的第五科办事处设在克拉斯路。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英国间谍特兰弗.威尔森,并对他非凡的个性有了了解。威尔森曾是法国的一位银行经理,法语说得很流利,但发音唧唧咕咕,既吵闹又含糊。尽管如此,莫格里奇仍然觉得他是他所遇到的最富才华的情报官之一。威尔森好像生就一副阴险狡诈的本性。
当时,驻阿尔及尔的英国情报机关正在充分利用几个倒戈的敌方间谍,其中有一位在那儿服役的法国上校,他一直顺利地工作到战争结束。另一名在丹吉尔的间谍是英国社会名流,他正在那儿的海滨度假,德国人非常信任他。莫格里奇的法国同行特别喜欢这类间谍,因为他们非常有用。譬如,他们要求那个法国上校向“阿勃韦尔”(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最高参谋部的中央情报机构)申请用袋装硬币代替纸币空投经费,尽管那么做,风险很大,然而“阿勃韦尔”立即照办了。不久,法国情报官们用光了汽车轮胎,于是他们又请上校向“阿勃韦尔”申请,并指出如果在当地购买价格飞涨的车胎,必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阿勃韦尔”又一次迅速按要求空投了一批车胎给他。莫格里奇突发奇想,建议那个言听计从的上校向“阿勃韦尔”报告,他性生活不顺利,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为防暴露身份他也不愿去妓院。莫格里奇幻想德国人也许会空投下莱茵少女来。
返回英国之前,莫格里奇先被派往布林迪西;后于1944年8月12日调往法国。法国解放战争节节胜利,欢欣的气氛很快感染了他。他的工作主要是调查被法国警方以通敌罪逮捕的英国间谍嫌疑犯的情况。盟国过去一直依靠这些和德国政权保持良好关系的间谍,然而法国一旦获得解放,他们全都会陷入危境,很可能被处死,所以情势非常紧迫。如今回首往昔,莫格里奇觉得他在大战中只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尽力帮助那些倒霉的间谍。莫格里奇以他经手的一个案例为素材写过一个剧本《解放》。剧中有一个法国女间谍爱上了分到她家住宿的一名德国兵。解放后她被人告发,而她的德国情人也失踪了。解放只是把她变成战争的又一个牺牲品。在现实生活中莫格里奇可以保护她,但是在剧中,那个德国情人由于那个姑娘的兄弟的出卖而被击毙,最后只剩下姑娘一个人满怀悲伤无处诉说。
在法国逗留期间,莫格里奇还被派去监视英国作家P.G.伍德豪斯。伍德豪斯曾在柏林愚蠢地发表过广播讲话,挑起了一场大论战。好奇心也使莫格里奇想亲眼看看,一个受人欢迎的名作家是怎样沦为国家罪人的。举国上下对伍德豪斯的广播讲话抨击得非常激烈,他不仅被开除出“牛排”俱乐部,而且在《镜报》上出了丑:他的母校杜威奇大学也把他从荣誉册上除名。在他和他妻子爱莎所住的布里斯托尔旅馆里,莫格里奇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仿佛是一个性情温和的预科学校教师——秃顶,大个子,穿着猎装,灰色法兰绒裤子和高尔夫球鞋,嘴里叼着烟斗。虽然穿着军服的莫格里奇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来说是一个不祥之兆,但是伍德豪斯表现得非常镇定自如。
伍德豪斯在托奎特的一个村庄里,一直住在1940年夏天。尔后他被关押在波兰的托斯特的一所从前是疯人院的战俘营里——伍德豪斯喜欢这种讽刺意味。在囚禁中,伍德豪斯写了三部韵味平平小说和一本《托斯特生活录》。头次见面他就把这本《生活录》拿给莫格里奇看。莫格里奇认为这本《生活录》在监狱文学中可称首屈一指,因为他尽可能地淡化了严酷的铁窗生涯,强化他和看守以及难友之间的融洽关系。伍德豪斯肯定没有科迪茨精神,因为他没有逃跑的强烈欲望。在他的60岁生日前夕,他通过朋友的努力重获自由。获释之后他直奔柏林,通过广播电台,他介绍了战俘营的生活片断。他好像从未想到过,他因此将被视作替纳粹摇旗呐喊。
莫格里奇相信伍德豪斯不会和纳粹讲条件,以广播宣传换取自由,他只是犯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
在法国警方首脑举办的宴会上,一个英国客人对两名臭名昭著的英国“叛徒”,至今还逍遥地住在法国巴黎而提出了抗议,于是,法国警方逮捕了伍德豪斯夫妇。莫格里奇设法救出了爱莎,但营救伍德豪斯则比较困难。虽然伍德豪斯其实并没有病,但警方最终决定把他移送到一家诊所。不过,由于没有床位,他只能住进一所妇幼保健院。不久他摆脱了那种难受的处境,与爱莎一起住在一家安静的旅馆里。大战结束后他们流亡美国。当军情五处派来协助此案的一名律师告诉莫格里奇伍德豪斯必须留在国外时,莫格里奇明白这个决定对伍德豪斯是非常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