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谈-谈书,谈人,谈己
世上的书是给人读的,读后有所感触,写下来,即为读后感。此类文章可粗略分为三关:谈书,谈人,谈己。
谈“书”者,以书的内容为主,反复咀嚼,然后吐出种种感受或全书整篇地谈开去,从思想意义论到语言风格;或抓住这一处那一段,发掘其中的微言大义。
谈“人”者,以书的作者为主,或读其文想见其为人,研其思想见解;或先读其书,心已慕之,再访其人,反证其书,论其品行和做人。回忆录、人物传记和语言犀利、文体新奇的书,都会引发读者对作者的探究。
谈“己”者,以我为主,写自己读书的经历和体验,所涉及的不只是一本或几。或论苦渡书海之沧桑,或谈买书藏书之苦乐,或忆以书交友之往事,总之,由已论及书,由书论及已,中心是“己”。
读而有感,这书便值得一读。但不是每读后都能写下一篇感想。有的书读了头几页便再也读不下去,有的书读到最后一页尚未读懂作者的意思。这里面既有书的问题,也有读者的问题。就书来说便是如何择书的问题,所谓好读书还要读好书。
然而何为“好书”?颇难定论。畅销书是好书吗?不一定。首先对畅销书,认识就不一样。北京图书市场上是以销售量来定名次,卖得最多的前几位就是畅销书。这大可令人生疑。记得去年十一月份销量排名前五位的一,是十五大报告的学习辅导材料,显然是出于组织群众学习的需要,以公款购得“人手一册”,销量自然很大却很难称之为畅销书。我以为,所谓畅销书,是其内容大多数人不知道而想知道,都想一睹为快,所以书一上架便被买光,一时很难再买到的书。晋代诗人左思,构思十年写成《三都赋》,风行一时,众人竞相传抄,使洛阳毛纸都涨了价,这应是古代的“畅销书”吧。《我的父亲邓小平》问世时十分抢手,书店前排起长队,当然也是畅销书。畅销有不少好书,但也不一定都能称得上“好书”。Windows95操作系统进入家庭电脑后,第一本介绍 Windows95应用的书,畅销一时,竟至脱销。但是这写得实在太生涩,后来又出了几本也是介绍这个软件的书,都比第一本好,通俗易懂。所以依我来看,畅销也不一定是地道的好书。
能教育人、启发人的书便是好书吗?这话看来不错。毛泽东、邓小平的书对人教育、启发十分大,无疑是好书,世界各国都有这样的好书。然而又要提出一个问题,在这一国家被认为的好书,到了另个国家是否也会列入“好书”之列呢?说不清楚,需要研究
文化这东西是有独立性的,抛开阶级性不说,不同国家和民族之间,各有各的传统和标准。外国人钟爱的文化,有的我们硬是吸取不进来;我们的国粹,有的怎么也发扬不出去。比如欧洲的歌剧,我们普及了几十年,而成效不大;我们曲不离口的京剧、扭遍大街小巷的秧歌舞,也推广不到西方。日本人发明的卡拉CK,不用推广,一下子风靡长城内外大河上下:可是它却不度西洋关。去年我到美国,街夜总会不少,却未见一家卡拉0K厅。民族文化、地域文化,都是与传统相联系的,不能强求。
说到读书,由于读的人差别大,认识水平不一,同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也就不足为奇了。生活中常见这种情景:某君被—书感动得涕泪俱下,遂拿与好友相看,谁知其友看罢书名后,竟吐言道:“就这呀,我早看过,真没劲!种彼此是非观大相径庭的现象,大概要怪女娲造人时的不规范操作,有的用黄泥抟成人形,有的只用竹棍沾着泥浆甩成芸芸众生生之材不齐,怎么能想到一起呢
说来说去,“好书”的标准究竟有没有?回答是肯定的,但是这个标准是在每个人的心中,因人而异,也是不能强虽求。一,能被所有人都认为是“好书”的毕竟不多。依我的标准,一读完之后还想读第二遍、第三遍,每次再读都和前一次读不一样,都有新的发现、新的启发,这便是好书。俗语说,“好书不厌百回读”,大概是读书人的同感
问题又说回来,读书是否先要确定是好书再去读吗?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说:“不要阅读信手拈来的书,而要严格加以选择。”美国乍家考尔德也说:"仅次于选择益友的,就是选择好书。”这都是提倡读书之前要慎重选择。然而择书,必先读而后择,多读而善择。若请某权威人士开出一张必读书单来,由于志趣不同,大家恐难苟同因此,我看大可不必要求先择后读。
古人日,开卷有益。除了那些不能称为“书”的黄色印刷品、非法岀版物之外,无所谓好书坏书。杂七杂八,凡是可供自己利用的书籍都可以读读。神农尝百草遂得灵药,蜜蜂采百花酿出佳蜜。清代学者万斯同说:“必尽读天下之书,尽通古今之意,然后可以放笔为文。”此话虽是极而言之,但意思不错。尽读,吾辈难以做到,然而可以多读。多读杂览,就会多知多得。一是各方面的知识都懂一点积学储宝,成为博学之士;二是见多识广,增强分辨真假好坏的能力选择好书的能力。从多数读书人的经历来看,必是先穷而后工,先博而后精。没有“博”,“精”则失之褊狭,易入牛角尖;没有“精博”则失之肤泛,样样通,样样稀松。正像我们的教育分成基础教育和专科教育,先是进行基础教育,文史晢数理化都要粗通,然后才文理分科,最后进入专业学习
从博览群书到读专书、专读书,这是做学问的道路。博览不是通览,是粗读浏览,似读似不读,拣重要和有用的读。若轻重不分,细大不捐,茫茫书海,驴年渡得?英国作家柯南道尔说:“人的脑子本像一间空空的小阁楼,应该有选择地把一些家具装进去。”否则,就如郑板桥所云:"破烂橱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齷龊亦耐不得。
到了专读之时,就是要做学问了。所谓读专书,就是根据自己的事业或爱好,一个时期选择一本(或一类)书来读。若博览的底子厚不难发现最适合自己的书。所谓专读书,就是专门死扣一本(或一类)书。如孔子读易,不知翻阅过多少遍,竟将编联竹简的牛皮条翻断了多次,的微言精义越探越深,越研越入,终于融会贯通。专读书不是钻牛角,既能钻入书窟,也还要从书窟中钻出来,即古人所谓“出书”。如果染上书癖,成为书呆,则书读得愈多愈蠢读得愈多愈糊涂。死读书不一定导致读书死,但学问是做不成了。所以叶圣陶说:“读书忌死读,死读钻牛角,孜孜复孜孜,书我不相属。活读运心智,不为书奴仆,泥沙悉淘汰,所取唯珠玉。
活读书,就要边读边思,善于提问题,善于举一反三。不提问题什么书都可以读懂;不举一反三,什么书读了都跟没读一个样。书果子就是过于拘泥于书本知识,以至一成不变。其实的世界正如尘世一般,“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书写得好,假的也成真的:写得不好,真的也成假的,不可死扣。即使是回忆录,写的全是真的吗?那还要看作者的记忆力和私德如何
活读书固然好,也只是学习的一半。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学以致用,才算是真学问。读是为了用,写就是一种用,是较高一级的使用。东汉王充把人分成俗人、儒生、通人、文人、鸿儒五种,不读也不用的是俗人,能照搬词句的是儒生,能传道授业解惑的是通人能上书奏记的是文人,能精思著文、兴论立说的是鸿儒。(见《论衡超奇篇》)若单从写作的方面说,读书就是要达到“理有所本,体有所墓,语有所取”的目的,这是古今读书人的经验之谈